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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小說】恐懼大魔王

52樓 圆环之理 2024-3-24 22:17
第四十七章 鮑老爺子
更新時間2009-10-14 17:38:57  字數:2606
 
 (今天第二更~撒花撒花~)
  黎錚在口袋裏摸了半天,摸出一個手機,擺弄半天也沒打出一個電話,「操!打壞了!」黎錚斜着眼睛看向夏忍,「你又欠了我一部手機!」
  夏忍笑笑,自覺的把自己的手機遞上去。黎錚也不多言,一把奪過來,乾脆的撥了一個號碼出去,說着幾句話。不多久,一部小說中常見的黑色轎車就停在了夏忍門前。
  黎錚聽到門外車響,支撐着爬起來,卻覺得兩腿發軟不聽使喚,夏忍一把扶住了他。
  「別想跟我湊近忽!」黎錚怒目圓睜的想要掙出來。
  「老實點!」夏忍兩手死死抓住黎錚的身體,「你以為你誰啊?老子幹嘛要跟你套近乎?!」
  黎錚本能的想回罵回去,一張嘴卻發現自己找不到詞來反駁,於是也就不甘心的閉上了嘴,鐵青着一張臉被夏忍架了出去。
  開車過來的小弟剛好是上一次跟着老六來找事的其中一個,從車窗里一眼看到夏忍走出來,頓時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兩腿發軟,再定睛一看,卻見他肩膀上架着一人,那人滿臉血污,蓬頭垢面,正是黎錚。
  「哎呦我的祖宗哎……」那小弟心裏暗叫不好,趕緊屁顛屁顛的跑出去,點頭哈腰的幫着夏忍把黎錚扶進車裏,他心裏清楚,這兩位爺爺,隨便惹着誰都夠要了他的小命。
  車子奔跑起來,夏忍頗有主人翁意識的大手一揮,問,「要不要去醫院?」
  「沒那麼脆。」黎錚咯吱咯吱的活動了下胳膊,冷冷回道。
  「行,算你硬。」夏忍不禁笑道,「也不知道跟誰賭氣呢這是。」
  黎錚用一半敵意一半疑惑的眼神瞪了夏忍一眼,屏息凝神的開始休息,不再理他。
  小弟用一雙顫抖的手握着方向盤,只想趕緊送兩位爺爺下車,車子開的風馳電掣,嗖嗖的駛到城郊,沿着盤山公路蜿蜒而上。
  車子在一座古色古香的中式別墅前停了下來。黎錚從小習武,深得一套短時間內修養身體的運氣方法,通過一路上的休息,現在已無大礙。他下了車,繞到夏忍這邊來,幫他打開車門。
  「這邊!」黎錚對夏忍做了個請的手勢,雖然心裏不情願,但是鮑爺早就立下規矩,對他請來的客人,要盡完善禮數,哪怕,這個人在下一秒,就會被從這個世界上抹殺掉。
  夏忍意味深長的看了黎錚一眼,走下車來,抬起頭。面前一棟三層的小別墅,古樸而不失典雅,玲瓏而不失大氣,飛檐斗拱,獨具匠心。此房地處山腰之上,幽靜安詳,四周空氣清新,樹木蔥鬱,與樓面上的金紅青碧交相輝映,形成一件美輪美奐的藝術品。夏忍心裏不禁暗暗稱奇,沒想到,這個翻手雲覆手雨的黑幫老大,在這樣細化嚴重的社會裏,竟會住在這樣一棟房子裏。這個人,如果不是個頑固不化的老古董,就定是個品味眼界非凡的高人。
  兩人走上台階,門前迎出來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四十歲上下,風韻猶存。這女人有着一張古典美人的臉蛋,丹鳳雙目,柳葉彎眉,櫻桃小口,瓜子臉尖下巴,唇角眉梢的道道細紋顯的人很親切和藹。她穿着一條暗紫色的旗袍,只在裙襬處繡了一朵盛放的牡丹,沒有其他多餘的花哨,簡單大方,從這樣的一棟房子裏款款走出,像極了是從畫上走下來的。
  「華繡姐。」黎錚忽然變成了一個靦腆的大男孩,有些侷促的整了整衣服和頭髮。
  華繡一見黎錚灰頭土臉的樣子,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安慰的對他微微一笑,轉向夏忍,「您就是夏先生吧?老爺等您很久了。」說着,裙襬一搖,便帶兩人走了進去。
  「我去告訴老爺。」華繡將兩人帶到客廳,隨手一指桌上的茶水糖果,讓黎錚照顧好客人,就閃身消失在走廊里。
  夏忍和黎錚很尷尬的相互對視了一眼,索性都不再看對方。夏忍裝模作樣的看是欣賞客廳的裝潢,書畫古瓶,所有的東西都恰到好處的擺放在它們應在的位置,不疏不密,仿佛都是隨主人的興趣隨手而置,既不顯寒磣,也不會顯得如展覽室一般張揚刻意。
  至於桌上的吃喝之物,夏忍當然沒有動。雖然表面上看起來,自己今天的到訪簡直如隨便到一戶老者家串門一般平常,茶水酥糖果仁和水果隨意的擺在紅木茶幾上,招待他進來的女人又極其溫和可親。但是從夏忍邁步走進這棟房子的那一刻起,他的神經就無可抑制的繃緊了,感覺自己仿佛是赤身裸體的暴露在陽光之下,一舉一動都被無數雙藏在暗處的眼睛盡收眼底,那種背上寒毛直豎,喉嚨乾澀發緊的感覺時刻提醒着他,這絕非是一場普通的拜訪那麼簡單。
  一個不小心,可是會喪命的。
  幾分鐘之後,華繡又一次出現在客廳里,伸手指向走廊的方向,「夏先生,老爺有請!」
  夏忍不慌不忙的對她點頭道謝,順着她指的方向走了過去。
  退開一閃小木門,他來到了一個巨大的院子裏。這棟房子的結構已經十分複雜,盤龍錯節,背後,竟還藏有這樣的洞天。
  華繡已經不知在什麼時候退了下去,面前沒有人,夏忍站在原地,警惕的左看右看,生怕有什麼機關,猶豫了一下,小心的邁步欲向前走。誰知他剛一邁步,一個聲音就突然的響起來。
  「夏先生,你來了。」
  這一聲蒼勁有力,聲音雖低沉沙啞卻中氣十足,如雷鳴般在耳邊擊出嗡嗡之聲,口氣溫和卻不怒自威。若換作是凡人,此時定要抖上三抖,鬥志也要嚇退一半。
  夏忍微微一笑,從容地循着聲音的方向走過去,這老爺子果然是打心理戰術的高手。
  穿過層層翠柏,夏忍終於在水池旁邊見到了傳說中的鮑爺。
  出乎意料的,這鮑爺絕非尊稱,是個實實在在的老頭子,穿一身寬鬆的白綢衣服,正在池邊悠閒的打着太極,一招一試,緩慢連貫,收放自如,雙手和關節之間似是有根根看不見的細絲連結,每一個動作都舒緩優雅。
  老人雙目微閉,眉頭微皺,專心致志的打着他的太極,看也不看夏忍一眼。
  夏忍沉住氣,硬是等他把一套四十八式太極拳打完。
  等老人終於做完收式,呼出一口氣,餘光瞟到站在旁邊的人,忽然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咦?夏先生,原來你在這裏?」
  夏忍心中暗自不爽,明明是你叫我來的,來了卻又裝作視而不見,但表面上還是恭恭敬敬,「哪裏哪裏。希望不要耽誤鮑爺的功夫才好。」
  鮑爺呵呵一笑,伸手拂了一把頭上的亂發,「唉,真是老了,前腳的事,後腳就忘。」恕不知,剛才那一套拳法的時間裏,鮑爺已經用那雙微閉的眼睛,將夏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了個一清二楚,在他看來,這人雖然年紀輕輕,但心志沉穩,不急不躁,能忍他人不能忍之事,一雙眼睛卻靈動機警,瘦弱的身體蓄滿力量,實在不像是他這個年紀的人應該有的狀態。
  鮑爺眉頭微皺,曾經,也有一個人讓他有過類似的感覺。只是那個人,鮑爺想起就不禁心裏一陣寒意,那簡直不是人,是神了!
  就是這小子打敗了自己手下的第一虎將,鮑爺微笑的眼睛裏一閃而過一道殺意的光,那就讓老夫,來試試你有幾斤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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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樓 圆环之理 2024-3-24 22:17
第四十八章 聖鬥士夏忍
更新時間2009-10-15 17:55:37  字數:3252
 
 「聽黎錚說,你很有兩下子?」鮑爺面向水池,看着清澈的池水以及池底的假山青苔,眉頭忽然不為人所察覺皺了一下。
  「最後一朵ju花也敗了……」鮑爺忽然說,指着池塘旁邊的花圃,「前些天連夜風雨,終於沒能抗的過。」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夏忍淡淡的說,「鮑爺若是真心愛惜這些園藝花卉,就把兵器收起來,傷不傷得到夏某人不好說,傷到花花草草可就不好了!」
  池塘里,波光一閃,倒映出兩人身後的房子頂樓上,一排黑黑的槍口,對準夏忍,正蓄勢待發。
  鮑爺抬眼看看夏忍,一揮手,那排槍口唰的扯了回去。
  「你很有膽色。」鮑爺笑笑說,「觀察力也不錯。能問問,你是師出何人麼?」
  夏忍心裏冷笑,就算說出恩仇天的大名來你們也不知道,於是答道,「學藝不精,淺嘗皮毛而已,不配提師傅名號。。」
  「把我的手下打落花流水,卻還和老夫談你淺嘗皮毛?在我面前都敢這樣目中無人,你還是第一個……」老人詭異的一笑,「那就讓老夫來看看,你究竟是如何學藝不精的吧……」
  然後下一秒鐘,他整個人就消失了!
  夏忍全身的肌肉立刻收緊,頭腦里的每一根神經都繃直成一條鋼絲,繃的整顆頭顱都微微痛了起來。這種輕微的痛感讓夏忍一霎那覺得耳聰目明,從未有過的清醒。
  說是遲那時快,他以腳跟為軸,身子向後一轉,雙手迅速在腹前形成一個碗,只一個瞬間,只見白影一閃,一股巨大的衝力迎面而來。夏忍全身繃緊,肌肉幾乎石化,真箇人微向前弓,似是一個隕石一般,被一襲白光推的迅速向後退去。
  夏忍雙腳與地面發出「噌噌」的摩擦之聲,幾乎要擦出火來,退了足足五米,二人才停下。
  夏忍反手捉住老人的手,「鮑爺!我敬重您資歷老地位高,不便對您出手,我們到此即止。」夏忍並非迂腐,但是從小受到的教育讓他很難對三種人出手,婦女,兒童,和老人。
  鮑爺不說話,手腕一翻從夏忍手中脫出,伸手就是狠厲一掌直拍夏忍胸口,帶起陣陣掌風。夏忍身子一側險險躲過,腳尖一點,整個人向後躍出幾米,正色道,「鮑爺,夏某醜話說在前面,既然要打,願賭服輸!」
  老人微微一笑身形一閃又掠到夏忍身前。
  夏忍面色微沉,右手發力,閃電般的出拳,電光石火之間,拳頭已逼近鮑爺身體,手指戳破空氣,速度之快,幾乎要燃起陣陣火花。
  只見鮑爺不慌不滿的落地,雙手自然的在身前一擋,一記手揮琵琶,動作輕盈似是真的在彈琴一般。一個瞬間,夏忍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拳頭碰到了鮑爺那粗糙厚實的手掌,但是那一拳卻似打在棉花上,滿拳滿身的力氣隨即石沉大海。夏忍一驚,雙目瞪大,卻見面前的白色身影已然掠到身後,輕輕一拍,夏忍便順着自己的衝勁直直向前栽去。
  幸虧夏忍此時反應力已然不錯,左手輕輕點地,身子一縮在空中翻了個跟頭又落回地上。然而這個時間早就足夠鮑老爺子做好準備,等待夏忍的下一輪攻擊。
  果然,當夏忍極快的反應過來,再一次出手時,拳頭又只是坎坎擦到鮑爺的衣角,鮑爺就如同一片落葉一般,幾乎是借着夏忍的掌風飄飄飛出,漫不經心的足尖一點,又落回到地上。
  夏忍似一隻嗡嗡亂飛的蒼蠅一般橫衝直撞手忙腳亂,鮑爺卻似乎仍然站在原地沒動,動作悠閒,連汗都沒怎麼出,倒似是一個人練拳一般。他的動作似快實慢,行雲流水,毫無滯澀,須臾間便掠至夏忍身前,一記摟膝拗步,左手將半身防的無懈可擊,右掌一推就將夏忍推出幾步遠。待到夏忍拳頭飛到,他已然一躍而起,借着夏忍的勁氣款款飛去。
  你來我往幾個回合,夏忍不禁大呼怪哉,自己的拳頭分明觸到了這老人的身體,可為什麼他卻似輕若無物,完全吃不住勁。就像是只要你力氣夠大,完全可以一拳打倒一面磚牆,可空中飄飄輕不着力的落葉,卻很難打碎。夏忍皺起眉頭,有些不明白,又似是若有所悟。
  老爺子也是越打越心驚。這個後生看起來可以說是毫無章法,但那看似瘦弱的身體裏卻實實在在地是像有個核電站般蠻力無窮。練武之人一般出拳都是有所保留,才好臨時變招。從沒見過誰像他一樣拳拳都是十足的勁道。更奇怪的是就這麼個打法居然還能變招圓轉如意。
  他漸漸有點相信夏忍說的「未得皮毛」了。因為他幾乎就是全靠無敵的身體素質在打,毫無拳法可言,饒是這樣,打空後的勁風依然刮得老爺子老臉生疼。不敢想像這麼一個練武的良才美玉如果真正學到了「皮毛」,自己在他手下還能不能走出3招。
  鮑爺眉頭微皺,不禁暗想到底是什麼人教出了這個變態孩子……
  (黑袍老人悠閒的坐在硬邦邦的紅木椅子上品着他的大紅袍,忽然沒來由的打了一個噴嚏……)
  夏忍心裏有些急了,本以為自己力氣大反應快就可以橫着走了,沒想到今日碰到真正的高手,竟是連毫毛都傷不到他半分。略略一想,夏忍不禁嘆了口氣,還是,得靠自己的老本行啊。
  夏忍裝模作樣的屏息凝神氣沉丹田,擺開架勢,忽然動作頓了一下,唇邊偷偷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然後左拳一抬,直逼鮑爺面前而上。
  鮑老爺子正飛身躍起,忽覺眼前一花,可不得了!只見天昏地暗,面前無數拳頭大大小小虛虛實實,仿佛天落流星一般朝迎面襲來。
  這是什麼招式!老人眉頭一皺,雙臂一揮掌住身體平衡,足尖一點飛掠開來,躲過夏忍的流星拳頭,急急落在地上。
  「年輕人,這是什麼招式?」鮑爺低聲道。
  夏忍笑嘻嘻的收回拳頭,頗為大氣的擺了一個星矢的POSE,大手一揮道,「這招,叫天馬流星拳!」
  鮑爺這個年紀的人當然沒聽說過什麼叫天馬流星拳,一聽這名字,再想一想剛才的所見情景,忽覺此名甚妙。那來來往往的拳頭,讓人眼花繚亂,確實如流星一般,此少年挺拔俊朗,倒確實有幾分像是匹英姿勃發的小馬,只是,這個小馬,和天馬之間還有差距就是了。
  鮑爺有點驚訝卻也有點小小的興奮,已經很久沒有人能陪他這把老骨頭這樣玩了,這個少年,讓他覺得有趣。
  「還有什麼招式?儘管使出來!」
  夏忍略略一想,右拳鬆開,掌心向前一送,手心之中忽然流轉出一片光芒,絲絲縷縷,纏纏結結。夏忍收掌一揮,一條銀蛇一樣的長鏈從他手中蜿蜒而出,一招一式舞的虎虎生風。
  鮑爺驚呆在原地,所謂白日之下無新事,但他從來沒有見過有誰能夠就這樣白手抽一件兵器出來,略一遲疑,長鏈已經沿地平平掃來,一瞬間就可以把腳踝擊碎。
  鮑爺雙腿發力,一躍而起,那長鏈卻仿佛長了眼睛,沒見夏忍手上有什麼動作,長鏈卻直直打一個九十度角,追着鮑爺向上躍起,所過之處,皆是一片銀白星輝。
  鮑爺剛一落地,馬上靈巧一閃,長鏈從自己的身側險險劃過,又折返回來,不屈不撓。老人眉頭緊鎖,一雙眼睛似是要噴出火來,低喝一聲,整個人仿佛忽然化作無形,在長鏈密織如網的攻擊間勉強躲閃。
  幾個來回之後,鮑老爺子終於不得不承認,雖然自己有辦法躲開長鏈凌厲的攻勢,但那已經是極限,在這樣電光石火的戰鬥中,自己完全無法靠近夏忍半步。
  這麼想着,他孤注一擲,牙關要緊,眼睛盯牢這一次長鏈的方向,同時果斷的出手,一把將銀白的鏈子抓在手裏!
  但是當鏈子入手的那一刻,他忽然覺得手心一涼,再定睛一看,手中已經空無一物,整條鏈子忽然四分五裂,破碎成點點星光流瀉空中,仿佛忽然撒了滿天鋒利的玻璃渣子,一顆一顆如無數無孔不入的玲瓏暗器,密密實實的將鮑爺圍在中間。
  「夏先生,這,又是什麼?」
  「這叫星雲鎖鏈!」夏忍低低出了一口氣,自己的這些勞什子兵器本來就是幻化出來的沒有實體,幸虧鮑老頭小心謹慎,一直沒讓自己碰上,不然還不露了餡。
  「星雲鎖鏈……好名字……」鮑爺低低的說,身邊無數亮如冰晶,利如尖刺的星光,所有銀白的星光聚合起來,密密織織,又確實如雲朵一般。
  「難道我真的是老了?」鮑爺喃喃道,「連一個自稱學藝不精的小娃娃都打不過。」
  「不。」夏忍笑道,「鮑爺您的確是武功蓋世,氣度不凡,只是,你弄錯了對手。」
  「弄錯了對手?」鮑爺抬起頭來,雙眉低垂下去,仿佛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不錯。」夏忍緩緩逼近鮑爺,打一個響指,所有凌厲的星光就都簌簌落下,流瀉地上化為無物。他意味深長地低聲說,「您再怎麼厲害,也只是凡人不是?」
  老人暗自倒吸一口涼氣,一個年輕男子溫文爾雅的形象忽然浮現在腦海里,「難道你是?!」
  「我?」夏忍退開一步,轉向藏在庭院木門後面偷看的目瞪口呆的黎錚,忽然再也忍不住朗聲大笑出來,「因為,我是個聖鬥士哎!」
  (僅以此章,獻給陪伴我度過童年的無數怎麼打怎麼打怎麼打怎麼打也打不死的英雄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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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樓 圆环之理 2024-3-24 22:18
第四十九章 擒海人(上)
更新時間2009-10-17 22:48:26  字數:3198
 
 (昨天事太多還沒趕得及就斷網了,今天更兩章,這是第一章,有重要劇情人物出現呦~)
  站在二樓窗口的華繡正目不轉睛的看着這一幕,臉色煞白,輕咬朱唇,手指緊緊的絞着裙角。
  「這個人打敗了老爺子……」華繡心裏不敢置信的重複着這句話,自己跟了老爺子二十幾年,第一次見到老爺子敗的這樣頹然。
  老爺已經是七十多歲的人了,風風雨雨不知打拼了多少年才取得今天這樣的成績,他現在的不凡氣度,矍鑠精神,都是來自於他自知自己翻手可雲覆手可雨的自信。華繡深知老爺子是怎樣倔強的一個人,每天準時晚十時睡晨五時起,每日堅持練拳八個小時,食素齋,喝清茶,穿布鞋。這樣的年紀,本應該坐在搖椅里享清福,但鮑爺仍然是用日復一日苦行僧一樣的生活來證明自己是怎樣的不服老。現在,就是這樣一個連自己看起來都乳臭未乾的毛孩子,輕而易舉的打敗了老爺,不僅讓他在招式下無處可逃,還讓他無處可逃的不得不面對這個殘酷的事實,自己已經老了。
  她不擔心這件事情會不會宣揚出去,煞了鮑老爺的在道上的面子,她只擔心,老爺會不會為此感到難過,對自己感到失望。
  這樣的失望,哪怕只有一絲一毫,也足夠給了她理由,要了這個姓夏的名。
  「這個男人,不能留!」她面色都不改一改,堅決的這樣說。在她的身邊,一個整裝上陣的狙擊手馬上將槍口神探出窗外,神不知鬼不覺的對準了夏忍。
  狙擊手的手指已經扣在扳機上,雖然目標和鮑爺離的非常近,但只要等華繡一聲令下,他就可以當即把夏忍的腦袋像西瓜一樣打的四分五裂,保證還會濺一地鮮紅的汁液。
  華繡秀眉微擰,秀手輕輕抬起……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樓下的鮑老爺忽然幽幽的笑了出來,然後,他吐出了一句讓在場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話,「果然,你也是鬼門的人吧……?」
  華繡的抬起的手愣在當場,黎錚「啊」了一聲瞪大了眼睛,就連狙擊手都把頭從瞄準鏡前抬起來,疑惑的看着樓下對峙的兩人。
  夏忍大吃一驚,目光灼灼的問,「你說什麼?」他的驚訝絕不亞於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鬼門二字就這樣被他吐出,所達成的效果不亞於火星人在談話的時候引用《論語》。
  「進屋說。」老人甩了一下袖子,轉身走向屋裏。不知為什麼,鮑爺看夏忍的眼神里,忽然多了一分值得玩味的感慨,在走過他身邊的時候,他聽見老人低低的說,「但願老天有眼,讓鮑某有生之年,能夠了卻這樁心事……」
  夏忍和鮑爺面對面在茶幾兩邊坐下,華繡給兩人送來了茶,識趣的把賴在門口不肯走的黎錚拉了出去。
  「六十幾年前,正之亂世,烽煙四起,民不聊生。」老爺子和了一口茶,用沙啞的聲音和一個滄桑的開場白開始講他的故事。夏忍心知這定不會是個極短的故事,索性靠在扶手椅里,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慢慢聽。
  「那年我九歲。家父經商,家裏本來頗為闊綽,後來從內陸逃難至沿海,一路跑一路散,最後逃到上海時,已經無異於普通老百姓。家母在逃難路上病死,家父,我,還有一個照顧我的老媽子一行三人,打算在上海乘船逃去香港。我記得那一天天很陰,黑壓壓的烏雲讓人透不過氣來,港口上黑壓壓的擠的全都是人,五大三粗從來不洗澡的蠻漢,乾淨秀氣太太小姐,三六九等的什麼人都擠在一起,一見船來了,也顧不得體面不體面,呼啦啦的全都往前涌,生怕晚一步就擠不上船。」
  「那你擠上去了麼?」夏忍問。
  鮑爺輕輕咳嗽了一聲,抹了一把不小心被茶水沾濕的鬍子,繼續說,「那個時候我還不太懂事,總以為自己還是大戶人家的小少爺,處處覺得自己高人一等。那天我穿了一雙皮鞋,在人群中擠來擠去的時候,被前面的一個人踩了。那人沒道歉,我就不樂意了,上去就扯那人的領子。我口氣確實不怎麼好,再加上都是出來逃難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那人竟也不顧我還是個小孩子,就和我推搡起來。」
  「父親把那人拉開,老媽子護住我,總算沒讓我受了欺負。但是等我們走到船沿邊要上船的時候,那個人忽然從後面一擁,把我從碼頭上推了下去。」
  夏忍聽到這,身子稍微坐直了一點。
  「碼頭比水面高出很多,我往下掉啊,掉啊,看着黑乎乎的海水離自己越來越近,岸邊還有尖利的礁石,我害怕的閉上眼睛,知道自己這次死定了。
  就在我閉上眼睛的瞬間,我感覺自己忽然被人從後面抱住了,不,準確點說,是用一隻胳膊夾住。我驚恐的睜開眼睛,只看見一片灰布袍的一角從眼前劃過,然後,那人在礁石上足尖一點,整個人一躍而起帶着我重新跳回到岸上。
  等我被平平穩穩的放回到地上的時候,當即撲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倒不是因為要表示感謝,而是雙腿打顫個不停,實在用不上力。
  家父他們也從遠處急急跑來,見我安然無恙,激動的緊緊抱着我,唏噓不止。鬆開我後,家父竟然面向恩人跪下,鄭鄭重重的磕了一個頭。他一隻手壓着我也低下頭去,責令我一定要記住恩人,來日定當報答。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見父親下跪。
  我這才有機會看那恩人的模樣,那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穿一身灰色粗布長袍,瘦削身材,中等偏高的個頭,眉眼長雖很清秀,但臉色蠟黃,似是常年累疾,身體欠佳。我認出他是一直在港口對面的一個大樹下打太極拳的那個人。我之前就覺得他有些奇怪,港口對面並不是什麼幽靜之處,怎會選擇在那裏練太極,況且我們等了一下午的船,他竟也跟着打了一下午的拳,似是比我們還執着。
  我們一連道謝,那人就一連擺手說不用,說話低聲細氣,沒說幾句都會咳嗽一陣。我又覺的奇怪了,這樣身體虛弱的人,怎能如武林高手一般這樣飛檐走壁呢?
  正說着話,只聽碼頭上一聲汽笛長鳴,船開動了。
  我們三人大驚,家父更是抱起我就跑,邊跑邊喊,希望那船能停一停。我被家父抱在懷裏,顛簸中扭過頭來看身後的那人,我清楚的看見他有些哀傷地對我笑一笑,然後用輕聲說——
  別追了,那船駛不出這片海。」
  夏忍臉色一變,「真真烏鴉嘴!」
  鮑爺斜眼看了夏忍一眼,接着說道,「我們不死心,仍是一直瘋跑,最後到碼頭上,眼睜睜的看着船越駛越遠。
  忽然,頭頂上電光一閃劈開烏雲,憋了一整天的暴雨在這個時候忽然開始,狂風大作,像是鼓足了腮幫子吹響的號子,嗚嗚的聲音在耳邊如鬼叫般悽厲。海面上一時波濤洶湧,浪頭一連翻的打起來,將近一人多高,像是魔鬼的爪子一般任憑什麼東西都一爪掀翻。這樣的天氣根本無法出海,可那艘十幾米長的大船已經駛遠,當時看起來真真如漂在水上的葉子,在峰頂浪尖上東搖西擺,一步三倒着想要重新駛回碼頭。
  這一切都來得太快,快到我們當時都難以做出什麼合適的反應,只得瞠目結舌的看着遠方。這個時候,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怎麼想的,我竟然做的到把眼睛從那麼驚心動魄的一幕上拉開,我扭頭去看剛才那個灰布袍的練拳人了。
  這一回頭,我嚇了一大跳。
  只見那人盤膝坐在地上,雙目緊閉,眉頭緊鎖,口中念念有詞。雖然他坐着一動不動,好似石頭一般,但是我清楚的看到他的額頭上不斷的冒出斗大的汗珠,面色暗沉的如同死人一般,仿佛實在使勁全身的力氣做什麼事。最恐怖的是,他顫抖的的唇角,竟然有殷紅的血沫不斷的沁出來,沁出來。
  說也奇怪,那艘船雖然顫顫巍巍,卻堅持着一直沒有翻倒。每一次被浪打的幾乎垂直起來,都能奇蹟般的化險為夷,仿佛有什麼神奇的天力在冥冥之中保佑着它,一次次的將它從傾覆的邊緣拉回。就這樣在生死線上反反覆覆掙扎,走三步退兩步的,那艘船竟然真的慢慢的越駛越近了。
  我又驚又喜,不住的回頭看那人。可能就是小孩子才會的想法吧,我當時竟然恍惚覺得,是那個人在暗中做法,保佑那艘船平安駛回。那人蒼白沒有血色的臉上,清清楚楚的寫着難以忍受的疲倦與痛苦,可即便如此,他仍是堅如磐石,如同豐碑一般一動不動。我皺起眉頭,暗暗為他捏一把汗,
  大船已經岸邊很近了,近的可以看見船上星星點點螻蟻一般的人。可就在這個時候,那人忽然「噗」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向前傾倒,急忙用一隻手撐住才勉強沒有倒地,另一隻手捂着嘴,整個人劇烈咳嗽的佝僂起來。
  我趕忙拉起家父跑到他跟前,家父扶住他,讓他躺在自己懷裏。那個老媽子拿出手絹來想要擦拭他臉上的血跡,可手絹瞬間就被他新咳出的血染的通紅。那人咳的整個人縮成一團,頭埋的低之又低,又似乎不甘心似的一再抬起眼睛,望向遠處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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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樓 圆环之理 2024-3-24 22:18
第五十章 擒海人(下)
更新時間2009-10-17 22:49:10  字數:3047
 
 (第二章,看來我真的不是職業寫手的料啊……一天六千多字累的虛脫中……希望這兩章沒有讓大家失望)
  像是回應他這不屈的目光般,天邊一道閃電帶着死亡般悽厲的光忽然落下,直直的辟中了大船的桅杆。
  我似乎隱約聽見木絲斷裂的「喀嚓」一聲響,懷抱粗桅杆迅速的向一邊倒去,砸的大船向一邊歪斜,海水猛然入惡狼一般撲上了甲板。與此同時,一個前所未有的大浪當頭掀起,一浪就將顫顫巍巍的大船打翻在水中。大浪過後的一個瞬間,海面上風平浪靜,空無一物,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然後,一個破損船底猛的一下彈上水面,再一點一點落下,很快就沉的一絲不見。
  我們一家子目瞪口呆的看着大船在幾分鐘之內化為無形,似乎還不能適應那麼大的物件這麼快的在視線里消失。那麼多的人命啊,就那麼一浪,全都沒了。
  船上的幾百號人有不少都被大船沉陷所捲起的漩渦帶進海底,還有一些運氣好的,在遙遠的水面上沉沉浮浮,那一個一個不足稱道的小黑點,都是人命啊。
  在那個時候,尚且年幼不諳世事的我第一明白了什麼叫無能為力,那種人類大自然面前的絕望感,至今想來,都刻骨銘心。
  老媽子忽然痛哭起來,趴在地上不停的磕頭,感謝菩薩保佑。
  這時,那人忽然唉嘆一口氣閉上眼睛,我們都嚇壞了,以為他不行了。誰知他緊閉的雙目中,竟然接連有淚水滑落——
  天意啊……真的是天意啊!那人說,難道我們鬼門,這次真的無力回天了麼!?
  那聲音如泣如訴,仿佛是揉進了滿腔滿血的悲壯,那語調至今讓我記憶猶新。
  他喘了幾下,突然掙脫了家父猛地站起來,身體搖晃了一下才站穩,他怒目圓睜,大喝一聲,一手向着極遠處的大海虛抓,雖然他手裏空空如也,但是這一抓卻似是拼上了性命,指節出蒼白的骨頭似乎要透出皮肉來。只見那遠處的海水忽然一頓,然後,一個驚天大浪「霍」騰空而起,碧藍的海水泛着雪白的泡沫,晃悠悠,晃悠悠,最後竟然竟然形成了一個虛合的手掌形狀,將那些落水的人們牢牢的托在了掌心裏!
  一瞬間,萬物變色,天地動容!
  我們一家人全都被這一舉擒海驚的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五臟六腑都因為震驚和緊張被撕扯的生疼。沉重的海水,還有更加沉甸甸的那麼多人命,竟然就被他這隻蒼白消瘦的手,給緊緊的抓在了手裏。
  那人牙關要緊,身上一挺,腿上一用力,雙腳竟在地上踩出了兩個一榨多深的小坑,結結實實的扎牢在地上。伸出去的手臂像是連着千萬斤重的東西,吃力的一點一點的往回拉。那小臂本就瘦的皮包骨頭,現在更是一根一根青筋突起,如同千年枯樹纏上了藤蔓,明明沒有傷口,但是鮮血還是不斷的從他手臂的皮膚里湧出來,滴滴答答的在地上撒出一片殷紅。
  隨着他緩緩向後拉動的這隻手,那隻海水形成的巨手也像是個大浪頭一般慢慢的朝岸邊涌過來。一路上,狂風呼嘯,海神似乎因為一個人類這樣肆意妄為而愈加憤怒,鋪天蓋地巨浪一個接一個的打過來,想要將那隻逆天的巨手打個粉身碎骨。
  然而,無論天地怎樣不容,那雙在風雨中搖搖欲墜的手硬是巋然不動,穩穩的將驚慌失措的落水人護在掌心。
  眼看那隻巨手離岸邊越來越近,那人低吼一聲,身子一弓,左手握住快要四分五裂已經鮮血淋漓的右手手腕。那一個瞬間,我站在他旁邊忽然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壓力,眼前的東西忽然變模糊了,連呼吸都忽然變得有些壓抑。就像是有什麼東西之前被他藏匿在身體裏,現在忽然爆發出來,那種力量因為太過強大太過濃稠而具象成一片白茫茫。眼前,一團人影形狀的薄薄金光煞是奪目,神聖的色彩讓人忍不住想要頂禮膜拜。
  我忽然明白,雖然不清楚方法,但是,這個人真的是拼上了性命在做這件事情。
  直至今日想起來,只有那一天,讓我覺得自己離神很近。
  忽然,遠處一絲白線由遠及近,呼嘯而來捲起漫天的悽厲不絕。隨着它越來越近,我也看清了它的模樣。我不禁大叫一聲,這哪裏是白線,這從海面直至天際的風柱,像利刃一般,幾乎把海面都被撕裂開一道大口。這是我後來長大了,去了美國才了解到的東西——龍捲風。
  只見那人左手一翻,一道丈厚浪壁霍的掀起,像盾一般擋在了巨手之前。颶風如滾動的電鑽一般在浪壁上毒辣的切割着,慢慢的將浪壁的水推向兩邊,一點一點的將浪壁割裂。
  那人輕聲「啊」了一聲,左手掌中瞬間出現了一道縱向的傷口,鮮血汩汩湧出。頃刻間那道風柱就逼到了手掌之前,那護千萬人於掌中的巨手在颶風面前如同一個紙糊的籠子。我眼睜睜的看着颶風一點一點的嵌進那虛合的手掌之中,驚恐至極的人群向後涌去,可還是有越來越多的人被卷進了風柱之中,四分五裂。
  他的虛握的右手上,傷口也漸漸撕裂開來,然而他卻似毫不知覺,仍然拚命的向後拉,好像哪怕手上還有一個人,他也會拼了命的護住。
  然而這樣做的後果就是他的整個右手有可能會從中間被生生撕裂。
  那驚心動魄血肉模糊的場景終於讓我無法忍受,我大叫一聲撲過去把他的右手抱進懷裏。我不知道這樣的後果會不會是我被從中間撕裂,但是我當時什麼也想不起來,一個九歲的孩子堅決起來,原來也可以壯懷激烈。
  他的手被我一拽亂了陣法,浪做的巨手霎那間翻覆,化作滿天破碎的水花。我聽到那人低嘆了一聲,全身一晃,頹然倒去。
  然而那道颶風,仿佛使命就是破壞這隻浪手一般,在原地捲起一個漩渦,把所有落水的人都卷了進去,然後就化為無形。
  最終,我們還是逃去了香港,十五歲時家父病逝,臨終託付我一定要找到恩人,作牛作馬答謝救命之恩。後來我又輾轉去了英國,美國,重新攬回了資本,也開始研習太極拳。二十幾年前回國。恩人當時無論如何不肯留名,所以我也只能從他最後的那幾句話中猜測一二。回國之後我動用我所有的人脈來尋找那個怎麼都不肯留下名字的恩人,可惜都徒勞無功,甚至連一個與鬼門有關的人都沒有找到。這麼多年了,我從來沒有放棄過想要找他,從來沒有……」
  鮑爺說完了,偌大的客廳里一下子靜悄悄的,有那麼一會,兩個人都沒能說出話來,空氣中迴蕩着茶碗與蓋子相碰撞的清脆響聲。
  過了一會,夏忍才問,「那你是憑什麼斷定我與鬼門有關?」
  鮑老爺低着頭喝茶,從茶碗蓋子之上抬起一雙精明的小眼睛來盯着夏忍,「憑你這句話!」
  「唔……」夏忍心裏大罵自己大意。
  老爺子笑一笑放下茶碗,「既然你是與恩人同門之人,那我當然不會難為你。其實最初讓我起疑心的是黎錚他們帶回來的話。」
  「什麼話?」夏忍忙問。
  「黎錚他們說,老六忽然像是見了鬼一般,一會兒大哭一會兒瘋笑,最後精神失常了。然而,老六看見的東西,似乎其他人都沒有看見。」
  夏忍笑道,「那是他虧心事做太多鬼上身了,跟我有什麼關係?」
  鮑爺擺擺手,「若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情,興許你這麼說還能糊弄到我。那一次恩人救我,如武林高手一般,一招一式絕非一般人所能為之。但是,當後來我與家父說起時,他們卻都道自己沒有看到,他們看到的景象是,恩人跳入水中,游泳將我救起,雖說勇敢了些,但與常人無異,與我看到的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老爺子笑呵呵的抄起兩手,「所以我就猜了,是不是這個鬼門的人,都有本事能讓自己做的和別人看起來的不一樣呢?」
  夏忍臉色鐵青,「所以你叫我到這裏,一開始就不是為了算我打敗了你手下的賬?」
  「不。若你真能幫我尋到恩人,那就是讓我鮑老頭親自給你抬轎子都可以。但如果證明你與此事沒有關係,」老頭子輕描淡寫的吹了吹漂到嘴邊的茶葉,「我保證你不會站着離開我的府邸!」
  夏忍苦笑,「想不到我十八般兵器全出,故意使盡種種以為你想都想不到的奇能異術,反倒暴露了我自己的身份?」
  「也讓你撿了條命呢。」鮑老頭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笑眯眯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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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樓 圆环之理 2024-3-24 22:19
第五十一章 惡犬當道
更新時間2009-10-18 14:56:00  字數:3889
 
 夏忍心裏頗為不以為然,嘴上卻並不辯駁,笑嘻嘻地說,「看來我今日就是命不該絕,六十幾年錢就註定了。」
  鮑爺橫了他一眼,將茶碗放下,「既然活着,就答應我一件事。」
  「讓我幫你找當日的那位恩人吧?」夏忍接口道,「我自己也正有此意,鬼門之中出過這等神人,我竟然從未聽說,真是遺憾。想來這事情也過去六十多年了,不知道您這恩人還在不在人世了?」
  「我也確實有過這樣的顧慮。」老爺子嘆了一口氣,「我都是七十多歲的人了,算起來恩人如今也坎坎百歲高齡了,且不說恩人會不會長命百歲,我這個老頭子都不知道會不會哪天自己就熬不住了。所以我才急呀,一天一天的,越來越急。哪怕恩人已然仙逝,能知道個地方去看一看,燒柱香都好啊……」
  老人說着,又陷入了對往昔的懷念中
  灰布長袍的瘦弱男子?夏忍暗想,貌似不在青白朱玄四衣護法之列?然而,如果鮑爺說的都是真的,那麼這個男人就實在太強了。這個「太」不是讚嘆,而是強的過分,強的沒道理了。就目前夏忍對鬼門法術還不算太深入的了解,還從來沒有一個法術可以單手推動海水或拉動船隻,這樣磅礴大氣的境界恐怕連師父都望塵莫及吧。
  夏忍按下決定,哪怕是為了給自己尋求一個答案,他也要找到那人,更何況,他身上還纏繞着一個知恩圖報的老人其實六十多年來的牽腸掛肚。
  夏忍眼睛轉了轉,笑道,「我答應的事情我一定會辦到,但是我也有一事想求鮑爺出面。」
  鮑爺點點頭,「講!」
  「今早來的時候,黎錚似是對我產生了些誤解,還請鮑爺您出面調解。不然,恐怕以後再無寧日。」
  鮑爺輕笑一聲,低頭略想了一下,伸手拍了一下掌。
  「老爺?」華繡出現在門口。
  「讓黎錚過來一下……」
  「不用了!」黎錚忽然從華繡身後冒出來,「一會沒有什麼誤會了,不勞鮑爺出面。我以後也定不會再找夏先生的麻煩。」
  鮑爺質詢的看向夏忍,夏忍微微皺眉,不知道黎錚今天一驚一乍的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如果他保證以後不再找我的麻煩,那就這樣也罷了。」夏忍也不是無理取鬧之人,目的達到懂得見好就收。他本來並無心介入他兄弟的生死,但黎錚忽然的一八十度態度大反轉讓他忽然對他背後的這個故事有了興趣,當然,這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當夏忍挺胸抬頭四肢健全的走出鮑老爺子的大門的時候,不知有多少雙暗中盯着他的眼睛裏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他們埋伏在宅邸四周,保護這棟房子的安全,順便收拾寫不該活着的人。被這樣請到宅子裏喝茶的大有人在,不是死了就是像喪失一樣屁滾尿流的爬出來,能這樣大步流星如若無事的走出來的,夏忍還是第一個。
  「等等!」背後忽然有一個人叫住了他。
  聽聲音都知道是誰。夏忍沒回頭,「你今天真是膩歪!剛才讓你說清楚你又不說。現在你又想幹什麼?」
  黎錚走到夏忍旁邊,朗聲道,「我想請你出去坐坐,不知是否賞臉。」
  夏忍笑道,「為什麼呀?」
  「就為這個。」黎錚指指自己烏青的眼眶,「已經這樣了。不能不說清楚,當着鮑爺,不方便。」
  夏忍還想說什麼,黎錚卻自顧自的往前走去,「走吧走吧,我知道有一個攤的燒烤,好吃的不得了……」
  攤子很小,小到確實得有人領着來,三三兩兩的幾張桌子配兩個髒兮兮的小馬扎。老闆站在他的推車旁,煎炸煮烤一車包辦,還靈活方便撤離。
  「這還真是請我來坐坐。」夏忍打趣道。
  不巧的是兩人剛一坐下,一輛大車就雄赳赳氣昂昂的出現在路口,車身上金光閃閃的「執法」二字充滿了無言的威懾。整條街忙得熱火朝天的攤主們像忽然被電擊了一般,全身瘋狂抽搐着,開始把鋪了一地的東西往自己的小推車上收拾。
  小攤老闆一臉為難,他並不曉得黎錚是什麼多了不起的人物,但起碼是個常客,熟客,不好得罪。他一邊手忙腳亂的把沒坐人的小桌板小馬扎放小推車裏塞,一邊連連道歉,「實在不好意思。我把錢退給你們。」
  夏忍剛要站起來,黎錚就一把把他按住了,示意他坐着不要動。老闆有些急了,再這麼拖下去,可能整個車都沒了。這條街本來也不是什麼重點街道,大家之前一直踏踏實實做生意,也能混口飯吃。可是最近,這片區新調過來一個惡霸城管,一言不合就掀車砸桌子,再不聽話就動手打人,街上的小攤主們雖然憋悶但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轉眼間執法大車已經駛到跟前,小攤老闆因為黎錚這個釘子戶而成立唯一一個沒來得及逃走的人。已經逃開的一些攤主正推着車警惕的站在遠處,靜觀其變。
  「收了!收了!全都收了!」車窗搖下,一張滿臉橫肉的臉伸出來,「說你呢!聽見沒有!」
  小攤老闆也是個老實人,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一邊侷促的兩隻手在圍裙上擦來擦去,一邊求助的看向兩人。
  黎錚卻仍是坐着一動不動,夏忍覺得好玩,饒有興致的兩邊看着。
  見光說不管用,那肥嘟嘟的城管凶神惡煞的跳下車來,罵罵咧咧的走到兩人跟前,一腳把小桌板踢翻,「沒長眼睛啊你……」
  他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下了,因為他的腳踝忽然被坐在馬紮上的一人死死抓住。「自己沒長眼睛,當然看不到別人的眼睛長在哪裏。」那人頭也不抬地說道。
  肥城管眼一瞪就吼道,「你誰啊你?」
  黎錚不說話,乾淨利落「噌」的一抬手,那人的腿立馬被端平到與腰齊高,成標準的九十度角。肥城管原地蹦了半天才勉強穩住平衡。制服的褲子緊緊的繃在他那又粗又軟的豬腿上,繃的幾乎都透亮了。
  「你……你這是……干擾執法!」那肥城管還想耍橫,但底氣明顯已經有點不足。俗話說胳膊擰不過大腿,可是此時他的大腿就這麼輕易的被黎錚一把提起來,怎麼使勁都沒用。
  「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黎錚搖着頭,似是在替那人嘆息,忽然手腕一翻,只聽「啪」的一聲脆響,他的腳被生生別到一邊。那肥城管腳上吃痛,連聲罵娘。
  黎錚一聽這一串污言穢語,愈加火大,索性手一揚,將那肥城管的整天腿高拋起來。這樣高難度的動作讓肥城管再站不住,一聲慘叫向後翻倒過去。在空中一個結結實實的大跟頭之後,那城管抖動着一身肥肉「Bia」的一聲拍在了地上。只聽「茲啦」一聲響,似是什麼布料撕裂的聲音。
  這一摔果然大快人心,不知是哪個膽大的帶着頭喊了一聲「好」,圍觀的小商販之間忽然叫好聲響成一片,呱唧呱唧的拍着巴掌,大呼過癮。
  肥城管在一片哄聲之中大跌面子,趕緊連滾帶爬的從地上爬起來,同時還不忘夾緊褲子。但是他那不自然的夾緊雙腿的動作無異於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恰好解釋了剛才那一聲「茲啦」從何而來人群中又是一陣鬨笑。
  「你,你,你給我等着!」肥城管一瘸一拐的站起來,盯牢黎錚的臉,撂下狠話,「你小子,我記住你了!」
  黎錚冷笑一聲,「敢這麼跟我說話,真不知道老子是誰啊還是嫌命長啊?」他站起來,邁着四方步走到他面前,鐵棍一樣的手指點着肥城管腮幫子上抖個不停的一團肥肉,「新人吧?換個明白點的來跟爺爺說話!」
  「你他媽少在這給我裝牛逼。你這種人我見的多了!」那城管當真是新人,確實不認識黎錚這張臉,一聽黎錚這麼說,嗤笑着露出一嘴黃牙,「你們這種人我還不知道?我告訴你,你已經構成了干擾執法,還襲擊執法人員。有種咱們走着瞧,看到時候誰是爺爺誰是孫……」
  話還沒說完,迎面而來的一股衝勁重重的擊在他的左臉上,打的他的脖子幾乎要被震斷,向後連退幾步才勉強站住。只覺得嘴裏一腥,疼痛沿着神經直衝大腦,舌頭一動吐了個東西在地上,竟是顆門牙!
  那人一看地上的東西就慘叫一聲,臉色「刷」的變的鐵青,頓時急火攻心,張口就罵,從上五代一直問候到黎錚下五代,比喻措辭之豐富,絕不重樣。一邊罵着,一邊抬起頭來。
  這一看,讓他當場驚的跌坐在地上。面前那人,不,哪裏是人,分別是一具從地底爬出的陳屍,皮肉腐爛不堪,深刻見骨。頭皮被撕扯襲來一般,露出裏面已經腐敗了的,惡臭的大腦,大腦上蠕動着一團一團白花花的東西,細看才看的出是一大片一大片驅蟲,相互抱成團,正瘋狂的扭動着啃食着嘴邊的爛肉。那陳屍大呵一聲,如風過枯柏歷歷作聲,一使勁,兩隻眼珠子就一左一右的從眼眶裏翻出來,嘰哩咕嚕的滾落地上,還彈了幾下。
  「啊啊啊啊啊啊!!!」肥城管顯然不能理解為什麼面前的人會忽然變成這樣,但是噁心和恐怖是不需要理解的。他嚇得轉身就跑,再不敢耍橫,屁滾尿流的拖着自己扭傷的腳腕,爬了三次才好不容易爬上車,還沒來得及坐定就發動了車輛,逃也似的跑了。
  圍觀的攤主中爆發出了一陣歡呼,大家各自推着車,各歸各位,整條街道頓時又熱火朝天的忙活起來。大家交頭接耳的討論着感謝着這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口口相傳着他是如何光用眼神就震的城管跌了個屁股蹲兒。當然,誰都不知道,他就是那個在道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錚三哥。
  黎錚有些像看一隻臭蟲一樣鄙夷的看着城管逃竄的方向,眼神中又有一絲疑惑,轉身坐下來,看夏忍正意味深長的笑着看自己,劈頭就問,「又是你使的花招?」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毛利小五郎那樣在麻醉針下沉睡了十年了還沒醒過來,會相信真的是自己什麼都沒做就把事情解決了。
  夏忍笑笑,不置可否,「想不到你還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
  黎錚急了,「什麼欺軟怕硬?」
  夏忍頗有大哥風度的拍了拍的他的肩膀,笑嘻嘻的說,「我知道,我知道,挨了我一頓揍實在不爽啊~」
  其實夏忍這樣做也是有他自己的考慮的,那個鳥人明顯就是不知道自己在黎錚面前有幾斤幾兩,再加上黎錚今天早上和自己一場惡鬥,情緒激烈,下手難控輕重,弄不好真的會鬧出人命來。這城管雖然嘴上是臭了些,但總歸罪不致死。夏忍就是這麼想着,才在最後時刻出手,一來讓他長長記性,二來息事寧人。不過,這一次,他也確實沒以為自己能再瞞過黎錚的眼睛了。
  黎錚被夏忍一句實在話噎的沒話說,半天才支支吾吾的吐出一句,「那種人就是應該教訓教訓……」
  真是一物降一物,可憐的黎錚,在戰場上再怎麼叱咤風雲,一旦見了夏忍,就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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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樓 圆环之理 2024-3-24 22:23
第五十二章 黎錚斷章(一)
更新時間2009-10-19 21:02:58  字數:3079
 
 黎錚從來沒有見過他的父親,說到親人,在他的腦海里浮現出的概念就只有那個急性子的,不怎麼溫柔的母親。甚至說,在他小時候對於母親的印象都是很淡漠的。三歲那年的一天,他的記得很清楚,母親出乎意料的一大清早起來,給小黎錚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然後帶去商店買了一套新衣服,並且還第一次答應了黎錚的請求,給他買了一大盒牛奶雪糕。然後,母親就帶着他坐上了不知通往哪裏的長途汽車。
  那一天,母親都難得十分溫和,與小黎錚說話時也是輕聲輕氣,小黎錚很開心。他望着車窗外面連綿不絕的青山問媽媽,「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母親只是很勉強的笑笑,撫mo着他柔軟的頭髮,不回答。
  快到黃昏的時候,他們終於下了車,從長途汽車站冷冷清清的生意來看,應該是附近的小城。小黎錚被媽媽牽着手,又坐了一程顛顛簸簸的人力三輪,終於在一座大山的山腳下,他聽到媽媽輕聲說,「到了……」
  站在同往山頂的小路前,正值暮色四合,小小的黎錚抬頭望去,只覺一片一片的陰影從暗色的樹木之間透出來,仿佛是大山深處藏着一隻一隻的猛鬼,張着血盆大口,張牙舞爪。小黎錚忽然在一瞬間有一種錯覺,覺得自己一旦踏進去了就再也走不出來,他拉緊媽媽的手,一步也不肯走了。
  媽媽以為黎錚是走了一天累了,第一次,她沒有像往常一樣不耐煩的踢他的屁股,讓他快走,而是蹲下來,讓黎錚趴在自己的背上,把他背了起來。
  小黎錚靠着媽媽帶有熟悉味道的厚實的脊背,忽然覺得很踏實。
  媽媽背着黎錚在山裏走了幾圈,樹葉的清香順着晚風飄進鼻孔,沁人心脾。媽媽忽然問,「你是不是喜歡這啊?」
  小黎錚貼心的聽出了媽媽話里的意思,感受着媽媽越來越吃力的腳步,一個三歲的孩子,忽然撒了他人生中第一個體貼的謊言,「恩,喜歡!」
  媽媽似乎很高興,腳步都輕快了起來,竟然還哼起了小曲。
  最後,媽媽帶着他在一座寺廟門前停了下來,寺廟很古老,但是從延綿不絕的圍牆看起來裏面應該很大,母親和在門口掃地的一個小和尚說了幾句什麼,兩人很快就被帶到一間大房子裏,房子中間盤腿坐着一個老和尚。黎錚奇怪的看到媽媽在老人面前跪了下來,讓自己也跪下來,然後,媽媽和老和尚說了好多自己聽不動的話,說了很久,最後,媽媽哭了。
  老和尚終於點了點頭,媽媽欣喜的在地上磕了一個頭,然後轉過身把黎錚緊緊的抱住。
  那天晚上,在寺廟裏一間乾淨的房間裏,黎錚躺在媽媽柔軟的懷抱里,睡的很香甜,他做了一個夢,夢見媽媽從今之後每一天都這麼溫柔,這麼和藹,每天都有玩具玩,都有雪糕吃。他開心的咯咯笑起來,夢裏的天卻忽然下雨了,有什麼液體滴答滴答的落在自己的額頭上……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媽媽已經不在了,一個小和尚進屋來給他換上素淨的衣服,並帶到主持空相大師的面前。他又哭又鬧,在地上打滾,要找媽媽,但是沒有一個人理他。他被關在一個大屋子裏,屋子裏放着一尊大佛像,早午晚有人來送輕淡無味的素齋來給他,都被他一盆一盆的打翻扔了出去。
  就這樣折騰了三天,筋疲力盡的小黎錚終於病倒了,昏倒在佛像前面冰冷的地板上。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屋子裏圍了好多人,全都是和尚。床前坐着空相大師,看到小黎錚睜開眼睛,皺縮在一起的一張面容舒展開來,一隻手放在胸前,阿彌陀佛。
  小黎錚睜着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把房間裏的人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發現還是沒有媽媽。
  他終於絕望,乖順的吃藥,吃東西,大師要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
  從那一天起,他成了少林寺里的一名俗家弟子,帶髮修行武學,也是從那一天開始,他一下子長大了,變得極其發奮和狠厲,因為他終於明白,這次,連媽媽都不要自己了。
  他必須靠自己,活下去。
  這本是一個憂傷的故事,但是之後的走向卻完全偏離了人們預料之中的方向,這個名叫黎錚的男孩天資驚人,進步神速,被大家驚為天人。在六歲那年的一場比武之中,小黎錚第一次嶄露頭腳,打敗了以為有十年以上武齡的師兄,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亮眼的光環一個接一個的扣上來。
  十八歲那年,學成一身本領的黎錚跪別養育了他十五年的寺廟和空相大師,隻身離開,之後輾轉幾個國家,學習不同的搏擊之術,終於練得自己的一套招式,從此戰無不克,攻無不勝。
  但是讓他一直耿耿於懷的是,臨走時,已經衰朽的如同一座百年佛像般的空相大師,曾這樣對他說——
  「錚兒。你名字裏的這個錚字,可以讓你獲得大成,但也可以害了你。你太硬,學的到動作,卻總是學不到神。你要學會讓自己軟下來。」
  回國來的黎錚總是出現在各種各樣的武術大賽之中,他的身影一度成了一種標誌,只要這個標誌出現,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只爭第二就好了。懷揣着獎金,黎錚抱着一種複雜的情緒回到了自己原來居住的城市,憑藉着自己幼年時稀疏的記憶,找回到自己曾經居住的地方。那是這座大城市一個被遺忘的角落,這麼多年改建來改建去,這裏都沒什麼太大的變化,那棟樓也奇蹟般的還在。黎錚每天沒事就來這裏徘徊,看着三樓的窗戶發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他驕傲的告訴自己此時就是媽媽跪在地上求他他也不會再認她,但是他還是忍不住,要偷偷的跑回看,找,不知道是想找媽媽還是只想找回自己短暫而快樂的童年。
  這一天,他又徘徊到這裏,小巷子口處賣報紙的大爺都認得他了。他看着三樓的窗戶發呆,不知看了多久,忽然被玻璃反射出的陽光刺了眼睛。他低下頭,忽然覺得眼睛裏有淚了,這眼淚好像一個閥門,忽然牽動了他心裏一個一直不敢碰的地方,竟然一下子又決堤的趨勢。他趕緊把嘴裏的煙丟,掩飾的伸腳把煙頭踩滅,準備離開。再也不來了。
  忽然,他背後傳來一聲隱忍的抽噎聲,他轉過身,看到報攤前站着一個女人,穿着油脂抹花的衣服,凌亂着花白的頭髮,顯得很蒼老,手裏拿着今天的報紙,眼睛睜的大大的,豆大的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攤開的報紙上。
  「錚兒,是我的錚兒!」她頗為自豪的指着報紙上一個豆腐塊大小的報道對賣報紙的老大爺說,「這個!武術冠軍,是我兒子啊!我兒子出息了啊!」
  她粗糙龜裂的手指在那則報道上摩挲着,聲音因興奮而顫抖。
  「欺負我老糊塗了不成?」賣報的老大爺沒當回事的笑笑說,「我在這賣報紙買了十年了,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還有個兒子?」
  可是女人根本沒在聽他說話,她眼睛牢牢的盯着那丁點大小的報道,失魂落魄的重複着剛才的話,「是我兒子啊……是我兒子啊……」聲音裏面的哭腔越來越重,終於再忍不住,蹲在報攤前,把頭埋在膝蓋里,嗚嗚的哭起來。
  賣報紙的老大爺嚇了一跳,趕緊去拉他起來,「大妹子,你這是怎麼了,有話好好說,來來來。」他把自己坐的小馬扎讓給那女人坐,可那女人依然像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一般哭個不住,哭聲中依稀可辨她碎碎念的話語,大約是什麼,「兒子,媽媽對不起你……」
  黎錚就站在旁邊,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幕。那女人蒼老的面容讓他幾乎認不出來,他心裏默算了一下,母親今年應該還不到五十歲啊,但是那女人看起來卻遠遠不止這個年齡。她坐在那裏哭,黎錚看不到她的臉,只看到她一雙沾滿淚水的手,曬得黢黑,手背上佈滿皺紋,指甲里塞着油垢。
  他倒吸一口涼氣,掩住面轉身就跑,也不管前面是什麼東西,只管一路瘋跑,引得一路上的汽車鳴笛連連,司機在他身後探出半個腦袋,「不要命了啊你!」
  他就這樣跑啊跑啊,一直跑到精疲力竭,才氣喘吁吁的停下,兩腿一軟就載倒在地上。他躺在地上,聽着大地傳來的遙遠的嘈雜聲,忽然覺得胸口上像是開了一個大洞,五臟六腑全都暴露在空氣里,被沙塵割的千瘡百孔。
  「哦……啊……啊啊啊啊!」他忽然扯着嗓子仰天大嘯起來,面對着面無表情冷眼看着這一切的老天爺,比了一個大大的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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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樓 圆环之理 2024-3-24 22:23
第五十三章 黎錚斷章(二)
更新時間2009-10-20 23:24:38  字數:2475
 
 那一次之後,黎錚有很久都沒有再回到那裏,他把自己悶在屋裏,一瓶接一瓶的灌酒,醉了就睡,醒了就喝,就這樣折騰了不知道多少天。終於,有一天早上,他踢開一地凌亂的啤酒瓶,跌跌撞撞的從屋子裏走了出來,打開門的一瞬間,外面耀眼的陽光刺的他眯起眼睛,過了好久才適應。
  原來天已經這麼亮了?他抓抓頭髮,那種感覺恍如隔世,讓他覺得有一絲驚恐。
  他低着頭,信步在街上走着,前進,左轉,前進,在前進,右轉……同一條路因為走了太多遍,身體都有了記憶,學武出身的黎錚更是身體記憶力驚人,以至於一抬頭,他猛的一驚,自己竟然又來到了這裏。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黎錚笑笑,走上前去裝模作樣的開始翻小攤上的報紙,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賣報紙的老大爺說話,三轉兩轉,話題就扯到那天那個在報攤上痛苦的女人身上。
  「你說她啊?」老大爺說起她來語氣中隱隱透着一種憐憫,「估計她是想錢想瘋了。她要是真有個武術冠軍的兒子,還用的着在街上賣油條?唉,人各有命啊,不是自己的,死皮賴臉的也攤不上。」
  黎錚心裏「咯噔」一下,隨即便問她是在哪裏賣油條。
  「就這這個巷子進去,一條小街,全是賣小吃的。」老大爺頭也不抬的指了指他斜對個的一條黑不隆冬的小巷子,專心致志的低着頭整理他的報紙,一邊絮絮叨叨的說些相關不相關的話,忽然,停下來,抬起一雙眨巴眨巴的小眼睛,「你打聽她幹什麼啊?」
  面前已經空無一人。
  ××××××××××××
  黎錚在街口停下來,遠遠的看着那個油條攤,看着攤前那個忙碌的女人,她確實是老了,也胖了不少,帶着一條油漬般般的大圍裙,叫賣的聲音很很洪亮。
  一個女人家要在這個世界上一個人討生活,要麼靠腦子,要麼靠美貌,當兩者都沒有的時候,就只能靠潑辣。顯然,黎媽媽靠的是第三種。
  黎錚故意在隔壁攤上要了一碗豆腐腦,坐下來慢慢的吃,他想,如果在這碗豆腐腦吃完之前,那女人能認出自己,他就還認她這個媽媽。以他現在存的錢,完全有能力讓媽媽過的好一些,他捫心自問自己也是願意的,但是,讓他主動邁出這一步,他無論如何做不到。
  可那女人站在自己的攤位上忙碌着,連頭都沒往自己這邊歪一下。
  三個穿着打扮很時髦的年輕人走過來,全身各處打滿洞穿着叮噹作響的環,他們走到攤前,「老闆,來半斤油條。」
  「好嘞!」女人響亮的答應一聲,麻利的給三個年輕人撐油條。
  「我要現炸的。」其中一個忽然說。
  女人愣了愣,倒也爽快,二話沒說就開始在旁邊的案板上忙活,一股拉長了的裹着油的面被扔下鍋,發出吱啦一聲脆響。
  「餵!」其中一個年輕人忽然像被踩了尾巴一樣的跳起來,「你把油濺到我身上了!」
  女人有一瞬間很驚慌,拿起放在案板旁邊的抹布衝上去就要擦,「哪裏哪裏?對不起哈!」
  「少拿你的髒手碰我!」年輕人忽然張口罵到,惡狠狠的一推,女人就被一把推dao在地上。
  「賠老子的衣服!」那人站在摔倒在地上的女人面前,拉着自己身上俗氣的劣質皮夾克,另外兩個同夥也適時的圍上來。
  整整一條街,那麼多小攤,那麼多吃飯的人,竟然沒一個人敢上去管一管。
  「多少錢啊?」女人下意識的去捂自己的口袋。
  「老子買的時候一萬二,才穿了沒幾天。」那人裝模作樣的指了指不存在的油漬,「算了算了,折個舊,賠老子五千塊錢吧。」
  「五千啊……」對於這樣明目張膽的勒索,女人只是轉轉眼睛,依次掃過三個人高馬大的年輕人,「我沒有那麼多錢……我給你洗行不……」
  「沒錢?」小混混呸的吐了一口口水,「沒錢就讓老子出出氣,出到你有錢為止……」
  忽然,只見人影一閃,三個人還沒弄清怎麼回事就覺得鼻樑上狠狠的挨了一拳,下一個瞬間,只見一個年輕人攔在倒地的女人前面,一隻手勒在那個出頭的脖子上,從後面牢牢架住他,另一隻手鉗住那人的手腕,堪堪放在翻滾的油鍋上面。
  「都別動。」年輕人威脅的說道,一雙濃眉大眼裏滿是血絲。
  另外兩人被打的一個趔趄退到一邊,一時都不覺得呆了,再一細看,這年輕人生的高挑強壯,一身結實的腱子肉如同豹子一般,穿着灰不溜秋的衣服,凌亂着頭髮,一身酒氣。
  穿皮夾克的那人嚇得呼吸都急促了起來,趕緊說,「兄弟,這可沒您什麼事。」
  黎錚二話不說,分出一根手指來就朝油鍋里插去,只聽「茲啦」一聲響,油鍋里泛起一片金黃色的泡泡,伴隨着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在場的人在一瞬間都聞到了肉香。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那人發出像殺豬一般的一連串慘叫,忙不迭的求饒。
  「還敢不敢?」黎錚怒吼道。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那人的頭搖得如波浪鼓。
  黎錚從後面一腳把那人踢開,「滾!」
  那人被一腳踢的伏在地上,痛苦的捂着被燙傷的手指,哆哆嗦嗦的呻吟着,「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忽然臉色一凜,冷不丁從皮夾克下拉出一把二尺長的鋼刀,殺氣騰騰的白光一閃……
  「你給老子去死吧!」那人歇斯底里的大喝一聲就朝黎錚衝過來。
  黎錚面色都不改一改,身子輕巧的一側閃過一道刀光,同時右腳發力,一記漂亮的凌空抽射。那小混混一抬頭,只見一口漆黑的大鍋,盛着滿滿一鍋翻滾的熱油,就朝自己迎頭飛過來。
  那人慘叫一聲,來不及躲閃,被滾燙的熱油從頭到腳,潑了個正着。
  那人一頭栽倒在地上痛苦的翻滾着,上百度的熱油流進他的眼睛,鼻孔,口腔,耳朵,他看不見,聽不見,像一隻瀕死的牲口一般在地上發出非人的慘叫,皮膚通紅潰爛,滾着斗大的水泡。
  兩個還站着的同夥早就嚇得兩腿發軟,心中不禁暗暗慶幸。看黎錚這身板,這身手,定也是道上混的了。其中一個大着膽子上來求和,「小的們是東城鐵哥的人。敢問爺是哪道上的?」見黎錚繃着一張臉不回答,又堆起滿臉的笑容試探着說,「這老婆子一沒錢二沒色,爺為了她和我們哥幾個傷了和氣,這倒是何苦呢……」
  話音未落,一個馬扎又迎頭飛過來,重重的砸在那人的腦袋上,那人「哎呦」一聲就仰面倒下去。
  黎錚走到他跟前,狠狠的一腳踩在他的胸口上,一字一頓的說,「不,許,你,這,麼,說,我,媽!」
  (早上八點一直上到晚上十點T__T黑色星期二啊~~馬上就要斷網了,差點又沒趕上,好險好險。更晚了,親們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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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樓 圆环之理 2024-3-24 22:24
第五十四章 黎錚斷章(三)
更新時間2009-10-22 17:04:22  字數:5202
 
 (昨天作業實在太多,沒來得及更新,今天兩更補上。這是第一更,稍晚還有第二更。黎錚是我個人非常喜歡的一個人物,雖然有些悲劇,但真的是條漢子,他的故事我想了很久,越寫越有感,最後洋洋灑灑寫了這麼長。)
  黎錚說,在這個世上,有三個人對他有恩,一是母親,賜他骨血,二是空相大師,育他成人,三是鮑爺,教會他生存。
  從那天之後,黎錚和母親總算是又重新相認了。女人懷着無比忐忑的心情帶黎錚回到家,打開門,屋裏簡陋破爛的陳設讓母子倆都有些尷尬。
  女人一進門就開始忙活,慌亂的把桌面上一些瓶瓶罐罐藏進抽屜,不讓黎錚看到。
  黎錚看着落滿灰塵的吊扇,三十年前的電冰箱,角上磨爛了的沙發套,忽然很想抱住母親說,你兒子有獎金,雖然不至於家產萬貫,但至少能讓您過的比現在好一點,您別再這麼辛苦。他想告訴她,即使她這些年沒有養育他,他依然當她是自己的媽媽。
  然而他的話還沒出口,就聽母親這樣說——
  「既然你有住的地方,你還是回去住吧。男孩子這麼大了,應當自立。」女人淡漠的聲音顫抖着響起,「周末有空就回來看看,沒空的話就忙你的。」女人裝模作樣的低頭擦着桌子,故意不看他。
  黎錚張了張嘴,終於沒再說什麼。
  他注意到一間房門緊閉的房間,走過去伸手一推,發現是鎖着的。他問門裏是什麼,卻被媽媽生硬的岔開了話題。
  二十年沒見,母子二人都生分了。兩人親眼見證着物是人非,都深知那段兒子趴在媽媽背上幸福的走山路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此後的日子,黎錚當真如媽媽所說,回到了自己盤踞的小屋,周末回去陪媽媽吃個飯,偶爾幫媽媽料理一下攤子。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平平淡淡的過。當然,也只有他才會覺得這樣的日子平淡,城東鐵哥果然不是善罷甘休的人,前後派了幾隊人馬去問黎錚討回面子,不過都被他動動手指,輕易的收拾掉了。
  這一個周末,清晨,黎錚剛一出門就覺得沒對,長期與人對戰的直覺在第一時間提醒他自己被人盯上了。果不其然,他剛一邁步,身後馬上衝上來兩個人,影子一般的閃到身後。
  黎錚敏銳的感覺到,有一雙堅硬的金屬質感的東西,一左一右抵上了自己的腰。
  「跟我們走一趟。」身後那人聲音沙啞的說,「鮑爺有請。」
  黎錚自恃再能打也打不過子彈,他沒有輕舉妄動,而是沉默的跟隨他們來到了一座別墅前。
  黎錚被一個笑容和氣舉止大度的女子引入庭院之中,透過蔥蔥綠樹,隱隱可以看到一個白衣老人在打太極。
  這便是大名鼎鼎的鮑爺?本城道上的第一龍頭竟是個枯朽老者。黎錚輕笑,這把老骨頭,自己不消三根手指就可以廢了他。
  然而再一細看,卻覺這老者霜須鶴髮,白衣如雪,仙風道骨。一招一式,皆旁若無人,行雲流水,毫無滯澀,悠然灑脫,步步蓮花,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風liu態度,將黎錚的狂妄貿動襯托的稚澀不堪。
  黎錚怒由心生,他看出來,這老頭的動作越是舒緩安詳,就越說明他對自己不屑一顧。自他長大成人,還從來沒有這樣被人看輕過,拳頭已經握得咯吱作響。
  就在這時,那老人輕舒一口氣,一記收式結束了整套拳法。垂手而立,一隻小鳥恰好飛來,老人白袖一揚,那小鳥就輕輕落在她的手掌之上,悠然自得。
  只有毫無殺氣,又毫不顫抖的手,才會有鳥蝶停駐。
  小鳥蹦跳兩下玩夠了,一震雙翅狀欲飛走,然而雙腳一蹬竟然又穩穩的落回掌心之中。鳥兒不明所以,展翅再試,用力向上一蹬,只見它蹬地的瞬間,那雙手掌輕巧的向下一撤,再一抬,鳥兒踩了個空,又落了回來。
  往復幾次,皆是如此。黎錚不覺看的呆了,那老人白衣大袖,悠然立於園中,手掌一放一收,似是隨意,然而那鳥兒卻似被縛在他的萬千掌紋之中,插翅難飛。這樣的功力,讓黎錚自愧不如。
  他忽然有一點理解,師父說要自己學會軟下來,是什麼意思。
  老人玩的歡喜,手一揚送小鳥去了,轉過頭,笑眯眯的看着黎錚,「聽說你很是能打?」
  黎錚此時其實心神早已折服,面上卻還要裝作一副不可侵犯的樣子,揚起頭說,「是又如何?」
  「幫我做事。我不會虧待你。」
  黎錚冷言道,「我不稀罕。」
  「你不稀罕,那也要為你母親考慮一下。」鮑爺輕描淡寫中暗露威嚴。
  「你們把我媽怎麼樣了?」果然,鮑爺一語刺中黎錚的軟肋,之前強作的鎮定終於偏偏剝落。
  「用不着我們出手。」鮑爺抬起眼睛看着黎錚,目光中倒是有幾分欣賞這孩子的孝心,「你看這個。」
  黎錚接過來看,那是一張類似化驗單一樣的東西,上面勾勾叉叉寫滿了各種各樣的數據和字母。那些黎錚看不懂,但是有幾個字,卻還是想剛針一樣刺痛了黎錚的眼睛,刺的他整個心都揪了起來。
  胰腺癌。晚期。
  「你們騙人!」黎錚狂亂的把那張紙撕的粉碎扔到地上,「這不可能!」
  鮑爺沒有接他的話,而是慢悠悠的開口道,「前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會委員,國務院副總理從發現胰腺癌到去世只用了十五個月。國家常委兼國務院副總理都只堅持了十五個月,你猜你媽媽,這樣一個小商販,能堅持多久?你那幾千上萬塊的獎金又能讓她堅持多久?」
  黎錚面如死灰,沉默不語。他終於明白那日回家,母親為什麼匆匆把藥罐藏起來,不讓他細看。
  鮑爺適時的一揮手,立即有人送上來兩個大箱。打開第一個,裏面是一疊一疊整整齊齊的百元大鈔。打開第二個,裏面卻是一摞紅皮證書和許多零散的獎牌獎章,上面印着無數存在或不存在的武術獎項,卻無一例外的都印着黎錚的名字。
  「這三十萬,你拿去讓你母親過的好一點,不夠再來向我要。至於這個,人上了年紀難免胡思亂想,要是你母親問起來這錢的來頭,你就給她看看這個。」鮑爺走過來,拍了拍黎錚的肩膀。「不要讓她最後這段日子也不安心。」
  黎錚提着兩個箱子,低着頭走出宅地大門。牙齒狠狠的咬住下唇,咬的滲出血來。
  接下來的日子裏,黎錚幾乎是五花大綁的把母親綁到了自己租的房子裏,雖然也不是什麼豪宅,但比起母親的陋居而言已然強去不少。看着兒子忽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每天想着花樣的哄自己開心,媽媽敏銳的感覺到兒子一定知道了什麼,但是,兒子自己不說,她也不捅破。
  「多浪費啊!」媽媽面對着滿桌豐盛的大補菜餚,總是洪亮着嗓門這樣說道,「兩個人那吃的了這麼多東西!明天弄少一點,聽到沒有?」
  黎錚點頭應着,第二天照舊海參鮑魚。
  「你哪來這麼多錢?」有時候想起來,母親也會這樣問,咄咄逼人的眼光看的黎錚無處藏身。他不開口,生怕一開口就透漏自己的心虛,胡亂翻出一大堆證書獎章來給母親看。
  她再也不過問此事。可是後來他發現,只要母親沒事,就會把那些證書獎章拿出來,一一細看,反覆摩挲,把獎章一個一個擦亮,把證書的折角一個一個撫平。
  他不忍告訴她,那其中大部分都是假的。
  就這樣,日子如流雲般平淡的溜走,也如流雲一般變幻莫測,讓人猝不及防。
  第四個月,母親病情突然惡化,再瞞不住,夜裏會整夜整夜的疼的睡不着。黎錚又五花大綁的把母親帶到醫院,抱上病床,強塞到被子裏。當他抱起母親的時候,他才忽然發現,之前還有些虛胖的母親竟然輕的只剩一把骨頭。
  癌細胞全身轉移,已經無法手術,只能每天化療。黎錚狠狠心,給母親訂了最好的病房和最好的治療方案,一天三萬塊。三十萬很快不夠用,黎錚咬着牙硬着頭皮去找鮑爺,老人聽後二話沒說,乾脆的第二天就讓人打了兩百萬去黎錚的帳上。
  新錢散發着紙張的香味,黎錚交足了醫藥費,回到病房裏陪母親。藥物刺激很大,母親輸液的整個一條右臂都腫的老高,皮膚發黑髮紫,脹的只剩薄薄的一層,頭髮掉光,腸胃反應很嚴重,吃不下飯。黎錚找到偏方,把綠豆芽黃豆芽黑豆牙去皮,燉上烏雞和黨參,一小勺一小勺的餵給母親喝。
  一日黎錚回家拿換洗的衣服,回到走到病房門口忽聽到裏面有人在和母親說話。黎錚從門縫裏悄悄看去,見一中年男子西裝革履的坐在母親窗前。他認得那人,姓於,在鮑爺手下排行老三。此人並非打手,而是上上下張羅着鮑爺的產業,在商場上翻雲覆雨。
  那人匆匆幾句,起身告辭,剛一出門就被怒獸一般的黎錚死死按在牆上,嘶啞的聲音低低的威脅道,「誰讓你來的!?」
  那人輕輕笑笑,「我自己來的。從鮑爺那裏聽說了你的事,來看看,略表心意。」
  「你都跟她說什麼了?!」黎錚心想要是你敢把自己和鮑爺的交易說出去一句半句,就當場把你捏死在這裏。
  「放心吧,只說是朋友。」那人淡然道,忽然有些慨嘆的說道,「你母親不容易,當年若非實在沒辦法也不會把你寄養在少林寺。我也是一個父親,雖然……也不是個稱職的父親,但我能理解做出這樣的決定需要多大的勇氣。」
  一句話,解了黎錚二十幾年的心結。他一直以為自己冤屈,自己被拋棄,卻從來沒有從母親的角度看過這個問題。試想母親若真是自私一點,把小黎錚留在身邊,自己今日又將是個什麼光景。反正都要吃苦,不如吃的有意義些吧,母親當年,怕就是這樣想着,才咬着牙,把唯一一個在身邊的親人也送去了深山,從此孑然一身,嘗盡心酸苦楚。
  黎錚鬆開那人的領子,沉默的走進病房。已經虛弱的坐不起來的母親看到他,忽然很欣慰的笑笑,「我的兒子有了不得的朋友呢!」吃力的伸手指指床邊的幾大盒東西,千年人參,深海乾鮑,血燕,「你母親就是個窮酸命,這些好東西就是吃了也白白糟蹋,你改天給那位於先生送回去。」
  黎錚點着頭,咬着下唇,不讓母親看出自己心裏此刻正在波濤洶湧。
  大家有充滿默契的閉口不提,但是大家都已經絕望着不再相信奇蹟,日子一天一天這樣過,賬上的兩百萬一天一天越來越少,終究只是在等一個終點罷了。
  這一天,黎錚在超市裏胡亂的逛着,母親的身體越來越差,稍微油膩一點就可以讓她吐上半夜,他站在一大堆雞鴨魚肉之間,絕望的不知所措。
  手機響起,耳機里傳來護士急促的聲音,通知他快回醫院。
  他心裏一緊,撒腿狂奔起來。
  等了那麼多天,沒想到真正來了的時候,自己還是會像個孩子一樣驚慌。
  一路瘋跑回醫院,上氣不接下氣的趕到病房,病床上卻空無一人。
  他發瘋一樣的衝到辦公室,一拍值班大夫的桌子,「我媽媽在哪?」
  「這裏有十幾個媽媽呢。」值班大夫低着頭髮短訊,不屑的說。
  「七一七房的病人。」
  值班大夫很不耐煩的查了一下,「剛進手術室。」
  「我要進去。」
  「這個不可能,先生。我們是正規醫院,有規章制度……」
  話還沒說完,一道冷風擦着他的左耳堪堪劃過,只聽「啪」的一聲,桌上的鋼筆已經不見了,正直直的插在牆上的掛鐘錶盤正中,玻璃罩四分五裂,稀里嘩啦的落了一地。
  那大夫目瞪口呆的看着黎錚,吞了一口口水說,「我馬上給您安排……」
  當黎錚全身裹着像個粽子一般進入手術室的時候,母親幾乎已經到了最後的彌留時刻,他看到她看向自己,儘管自己帶着大口罩和奇怪的帽子,但她還是認出了自己,眼裏一閃而過一絲驚訝,然後是慢慢的欣慰。
  她已經不能說話,張了張嘴,緩慢的伸手過來,黎錚急忙上去一把緊緊握住。
  手術持續了三個多小時,黎錚覺得這是他生命中最漫長最痛苦最絕望的三個小時,比小時候,師父讓他在正午的太陽下練習倒立還要痛苦百倍,他清楚的感覺着手中的那隻手,是怎樣一點一點冷下去的。
  終於,在用盡了所有方法,機器上那一道白線卻仍然毫無動靜之後,做手術的主治醫生終於放棄,摘下口罩,小心翼翼的對黎錚搖了搖頭。
  他們聽說了在辦公室發生的那一幕,他們緊張的不敢說話,生怕這個憤怒的青年一旦被刺激到就會跳起來砸翻整個手術室。
  然而他們都錯了,黎錚只是平靜的點了點頭表示他知道了,轉身退了出去。
  有媽媽睡在這裏,他怎麼會動拳頭呢。
  母親一生清貧,但死後,在鮑爺和於哥的照顧下,倒是葬的很風光。聽說是鮑爺手下兄弟的母親去世,很多不相干的人都跑來插一腳,裝模作樣的在母親的靈前鞠躬,演給活人看。看着追悼會上攢動的人頭,想起母親孤獨而短暫的一生,黎錚就難過的透不過氣來。
  葬禮結束,鮑爺特意走過來拍了拍黎錚的肩膀,很體貼的說,「孩子,不急,慢慢調整。一個星期之後我才會安排事情給你。」
  黎錚帶着一絲複雜的心情點了點頭。
  黎錚拿了鑰匙,回到母親破舊的房子裏整理遺物。對於一個賣油條的小商販,黎錚沒想她會有什麼遺產留給自己。但是,當他轉動鑰匙,打開那扇之前一直緊鎖的秘密房間時,撲面而來的灰塵中,他看到的卻是他怎麼也想不到的一幕。
  狹小的房間中擠滿了各種各樣落滿灰塵的東西。顏色暗淡的玩具變形金剛,四驅車,遙控直升機,漂亮的滑板,旱冰鞋,山地自行車,癟掉的籃球,足球,遊戲機,甚至還有一台老舊的電腦。小小的一個房間裏,充滿了一個男孩子從小到大的所有夢想,它們沉默的站在那裏,用憐憫與唉嘆的眼神看着黎錚。
  黎錚伸手去撿那個變形金剛,因為時間太久,塑料老化,稍微一動,一條胳膊就酥脆的掉了下來。這吱噶一聲響,像是一個不尋常的訊號,直擊黎錚已然脆弱不堪的內心,忽然讓他防不勝防。
  原來母親就是用這種幼稚的方式,這麼多年,一面安慰着自己,假裝那個不存在的兒子還在身邊,一邊用一種沉默而隱忍的方式,補償,贖罪,希望如果有一天他回來,見到這些東西,會高興。
  黎錚抱着那個斷了一條胳膊的變形金剛,跪在滿是灰塵的房間裏,像個孩子一樣失聲痛哭起來。
  他終於明白,母親對自己的愛與養育一刻都沒有停止過,而自己,卻欠了母親整整二十年的孝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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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樓 圆环之理 2024-3-24 22:24
第五十五章 黎錚斷章(四)
更新時間2009-10-22 21:43:05  字數:2448
 
 鮑爺果然說到做到,還真讓他靜靜的休息了整整一個星期,連個催促的電話都沒打來。一周後的清晨,黎錚準時站在在鮑爺的別墅門口,蓬頭垢面,滿臉胡茬,眼眶發黑深陷,整個人消瘦了一圈。
  出乎意料的,老人親自迎出來,笑容溫和。
  黎錚畢恭畢敬的低下頭,看着老人筋脈縱橫的手臂,黎錚暗下決心,絕不能再欠第二個人,永遠都還不上的債。
  鮑爺手下有名有姓的七條大將都趕來了,大家各懷心思,有的沉默不語靜觀其變,有的笑臉迎人上來就稱兄道弟,還有幾個,冷笑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
  鮑爺也似很高興,破例喝了幾杯小酒,臉色紅潤起來,拍着黎錚的肩膀,「從今之後,你就是我手下的第八位虎將。你們今後都是兄弟,大家要和睦相處。」
  一語出,席上幾個人當即變了臉色。
  「噗哧……」一聲刺耳的笑破空響起,對面一人忽然站起來,操起白酒瓶來咕咚咕咚一仰脖就灌下去半瓶,「咚」的把白酒瓶往桌上一落,抱拳道,「鮑爺,您是爺,只要你定下的事,我什麼時候眨過一下眼睛。但是今天我得說兩句。我們哥七個,那從十年以前就開始跟着爺您混了,誰沒為您出生入死過?我們這十年怎麼過的,啊?那天天都是半隻腳踩在鬼門關里,一把鋼刀架在脖子上啊。我這隻左手,啊?看看,只有這兩根手指頭能動啊!我這胸口!」他「茲啦」一聲拉開衣服,露出胸口一道猙獰可怖的狹長疤痕,「那都是實實在在讓人拿刀砍出來的啊!我們圖什麼啊?還不都是鮑爺您一向公平英明,讓我們哥幾個都心服口服麼?但是這人,爺您看的起的人我不敢看低,但是他做過什麼啊?他立過什麼功,拼過什麼命啊?他啥也沒做,就一下子能和我們稱兄道弟平起平坐了,啊?我不服!」
  一語出,當場有兩個人跳起來支持,還有幾個年紀大一點的,雖然坐着不動,但臉色也越發難看。
  鮑爺笑了笑,轉向黎錚,意味深長的問,「你看,他們不服,怎麼辦?」
  黎錚眼睛盯着那個出頭的沒動,忽然問道,「你們這七個人你排行老幾?」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鐵老六就是在下。」那人仗着有老五和老七給他撐腰,陰陽怪氣地說。
  「好,那我至少也要在你前面。」黎錚一語畢,整個人忽然如過江游龍一般撲向那人,之間飯桌之上白影一閃,老六已然被按到在地,而桌上酒肉飯菜卻都還來不及動一動。
  黎錚三下五戳二就治住了老六,轉身就和撲上來救駕的老五老七扭打作一團。在鮑爺面前動粗本是極不敬的事情,但是老爺子悠閒的吃着菜,喝着小酒,全似沒看到一般。
  老大是個快五十歲的老男人,歲月的磨礪讓他已然不和這群小弟們一般見識,除卻他還能和鮑爺如若無事的把酒言歡之外,席上剩下的幾人,都或多或少的露出一絲驚慌神色。
  鮑爺一面津津有味的吃着清口小菜,餘光不時的掃過地上的四人,饒有興致的看着,如同在看餘興節目一般。這孩子不愧是傳說中的武學奇才,一招一式,乾脆利落,虎虎生風,使的卻是自己從未見過的套路。忽而一記詠春,忽而一招少林,忽而散打強攻,忽而又化用泰拳,空手道,柔道,跆拳道,自由搏擊,各國武學精髓的影子都可見一二,卻又都不是全是,各取精華而揉之,在這個男人的身體裏,融會貫通,,然後盪氣迴腸,呼之欲出。鮑爺看的兩眼放光,心裏大呼幸哉,當真得到了一個曠世奇才。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但是那三人連滾帶爬,合起伙來在黎錚面前也占不到一絲一毫的便宜,一來二去,三個人的一身煞氣都漸漸被磨掉,一個個慌了神亂了陣腳。
  四個人打的火熱,那三人也都是驍勇善戰的老打手了,但此時卻完全不是黎錚的對手,面子上過不去才強自支撐。只聽「啪」的一聲,茶幾上一個明代青花纏枝花紋茶壺被打落地上,摔的粉碎。
  黎錚眼明手快,撿起地上一片較大的殘片,光芒一閃,鋒利的瓷片已然抵在老六的脖子上。
  此時,三人中無論有誰再有動作,老六的喉管都會當場被割斷。黎錚早已不管不顧,像一頭憤怒的獅子,打紅了眼睛,鼻子裏呼哧呼哧的出着氣,胸中這麼長久以來擠壓的不快此刻全都宣泄出來。那三人不敢再動,但也均是面紅耳赤,在鮑爺面前被一個新人搞得顏面掃地,對於他們來說,比死更甚。
  四個人僵持着,均咬牙切齒,怒髮衝冠,卻誰也沒有再動。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兄弟,何至如此。」桌上一人忽然站起來,卻是那天那位於姓男子,「黎錚,論身手,我們當中誰也不是你的對手,讓你作老八確實委屈了你。」那人頓了頓,「來來來,我不會打架,這個老三也做的名不副實,從今之後,我尊稱你一聲三哥。你看如何?」
  四個拿刀弄棒的人當即定在當場。那人嘴上謙虛,聽在幾個人心裏都是一片空明,清清楚楚,於三確是不會打架,但是這些年來,鮑爺小至螺絲釘大至汽車的龐大產業被他一手經管的井井有條,若說剩下的人里有誰有資格做這個三哥,實在非他莫屬。
  黎錚知道,這是三個看這事沒法收場,自降身價給自己打圓場來了。
  三哥一發話,下面幾個老五老六的自然不敢再造次,大家一致等着鮑爺做最後定奪。
  老人笑眯眯的吃了一口菜,轉向眾人,面色忽然一凜,「黎錚的身手你們也看到了,再有不服者,自己去找他理論。不過,老三這這些年勞苦功高,怎麼說也要有一席之地。這樣吧,黎錚你就接替他排行老三,剩下的幾人順延。」
  鮑爺說一不二的語氣已經明明白白的說明,事情就這樣定了。幾個不服的人漲紅了臉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鮑爺的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誰再不服,自己去找他理論,言下之意是,缺胳膊少腿或者喪了命,老人都一概不負責。
  幾個人整了整衣服回到座位上,別彆扭扭的吃完了這一頓飯。
  離開府邸時,老四伸手拉住黎錚的衣角,沖他搖了搖頭,低聲提醒他「見好就收,切不可再如此張揚。」
  黎錚感激在心,點了點頭。
  從此之後,對於在排行上低於自己的老四,黎錚一直對其尊以兄稱,稱其,「四哥」。
  長長的故事終於到了盡頭,黎錚咕咚咕咚灌下一杯扎啤,沉默不再說話。天色已經很晚了,兩個人仍然坐在小攤上。整條小街的人早就都散了,顯的空空蕩蕩。
  夏忍環顧四周,忽然覺得有些悲涼。
  再一看,發現小攤老闆早就在旁邊席地而坐,一手扎啤一手羊肉串,聽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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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樓 圆环之理 2024-3-24 22:24
第五十六章 師徒鬥法
更新時間2009-10-23 17:32:13  字數:3156
 
 夏忍回到家的時候,看到門口的一雙運動鞋,才想到今天是星期六。戴付回來了,在臥室里睡的正香。夏忍輕手輕腳的走回自己的房間,耐不住心癢,想把師父留下的那塊紫金拿出來把玩,伸手一摸卻發現不見了。腦子裏頓時「轟」的一聲,糟糕!被他隨手放在襯衣口袋裏,被那個女人穿走了。
  夏忍頓時一陣鬧心,恨不得現在就一個箭步衝到佟家把東西拿回來,可又苦於不知道地址,不禁一下子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
  「修習鬼道之人,定當平心靜氣,像你這般衝動易躁,如何得的了大道?」角落裏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夏忍嚇得登一下從床上彈起來,「師父?!」
  恩仇天邁着四方步從牆角的陰影里走出來,「這般心神不寧,又為哪般?」
  夏忍看了看那根蓄勢待發的三噸重的龍頭手杖,哪敢說自己弄丟了師父給的紫金,只是嘿嘿一笑,自稱是工作上的事情,一筆帶過。
  恩仇天很懷疑的看了他一眼,也沒興趣再問,悠然飄到夏忍床邊坐下,抄起手來,手杖隨手往旁邊一放,「咚」的一聲鎮的整棟樓一陣地動山搖。
  夏忍忽覺哪裏沒對,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手杖栩栩如生的龍頭上,兩條飄然的長鬚少了一條。再一想,師父那天話有蹊蹺,既然是熔鑄,談何剩下的邊角料?想來是師父是臨時起意,折了一條龍鬚,用靈火碎成粉末贈與自己,不好意思明說,還美其名曰的冠之以邊角料的名義。夏恩心裏着實感動了一把,師父對自己的殷殷關懷與期望就融於這一條龍鬚之上了。
  老頭子看夏忍盯着自己的手杖不說話,滴溜滴溜亂轉的眼珠里閃出大顆大顆的星星,不知又在動什麼心思,忽聽見夏忍說,「師父,有件事情要請教一下,不知我們鬼門之中可有法術能夠擒動海水?」說罷,又把鮑爺描述的場景簡單說了說。
  恩仇天細細聽完,低眉下的眼珠一轉,似是想起了什麼,卻緊接着連連搖頭,「絕不可能,老夫傾其一生學習鬼門法術,從未聽說有如此逆天之術。」
  夏忍結結實實的失望了,原來鮑老爺子那一番繪聲繪色盪氣迴腸的描述,終究都不過是一個故事罷了。
  恩仇天見夏忍面露失望之色,只當是夏忍急功近利急於求成,不禁有些慍怒,心想是該讓這孩子知道下天高地厚了,全然不顧自己剛剛說過修行之人要心平氣和雲雲。忽然一躍而起,「你跟老夫修習也有幾個月了吧,這些日子老夫都是只管教不管考,今日,就讓老夫試下你現在是幾斤幾兩?」
  夏忍一聽,明白自己不知是哪裏惹到老人了,不禁大叫冤屈,但見老人執着神色一不可變,只得硬着頭皮招呼一聲得罪,腳下一發力,右手握拳向前揮去,一路勢如破竹直搗黃龍,帶起掌風陣陣。轉瞬間夏忍已欺近恩仇天身旁,砂鍋大的拳頭一晃,忽然化作流行一顆。然而一生二,二生四,交睫之間面前忽然那生出一片流星之雨,拖着長長的尾巴破空而來,炫目光華中分不出哪一顆是真哪一顆是假。無數流星交錯縱橫,越織越密,轉眼間面前就只有銀白星輝流瀉,如銀河一般從天而降,向前奔涌不息,其間鋒芒畢露,所過之處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恩仇天眼睛一亮,映出眼前這一片灼目流光,似是一下子來了興致,足尖一點,整個人騰空而起,也不知哪裏來的風,忽然鼓滿老人的寬袍大袖,如在空中忽然鑽出一條黑龍,龍頭揚須瞪目,張牙舞爪,煞是可怖。老人眉間一擰,整個人如蹬萍度水一般在空氣中輕巧的掠過,拖出身後黑影一片,恰似蜿蜒的龍身。那一條流星銀河先是一頓,然後急轉直下,在其身後窮追不捨。夏忍身形早就於銀河之中化為無形,只見一條流轉的星光,鋒利如刃,靈動如鞭,迅疾如箭,氣勢如虹,平如萬馬奔騰,垂如瀑落九川。只見黑龍大喝一聲,一記神龍擺尾將銀河攔腰截斷,頓時水花四濺,星光散落,然而只是一頓,那銀河重又成形,如海納百川,無窮無盡,從不枯竭,那一擊只當是抽刀斷在水上,如何斷得。
  那黑龍急急直奔,忽然猛地一頓,龍身一擺轉身就朝銀河直直衝去。那銀河倒也不示弱,仍是呼嘯着一擁而上,一玄一白兩道光芒就與中間交鋒,然後雙雙直入雲霄,兩道光柱你追我趕,扭成一束,互不示弱。但明顯看得出還是白光中氣欠足,交扭至頂峰時已如強弩之末,黑龍龍身一勁,竟「霍」的將銀河片片夾碎,電光石火間,無數散碎光輝如碎玻璃一般簌簌落下,刺的人睜不開眼,落於黑暗之中最終歸於無形。而於一黑一白交錯的頂峰,老人金雞獨立與空中,施施然伸出一隻手止住夏忍來勢,面上似怒非怒,似笑非笑,抬手就在夏忍額頭上嘎嘣一下。
  夏忍只覺劈頭挨了一個斗大的栗子,卻覺得是一百斤重的鐵錘夯在頭上,一瞬間只覺得眼冒金星,頭暈目眩,慘叫一聲就向後栽去。這一栽栽了不知多久,讓夏忍嘗足了跳帝國大廈的滋味,四面皆黑,靜謐無聲,無觸,無臭,無味,似被人封了五感,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只是直直落下,落下。
  夏忍心裏一驚,然後一種冰冷的恐懼之感漸漸散開,覺得自己就像是從高高的橘子樹上熟透了掉下來的一枚橘子,在空中緊張的閉上了眼睛,只等「bia」的一聲給自己一個血肉模糊腦漿崩裂的了解。然而最恐怖的就是,這棵樹無限的高啊高啊,高的沒個頭,於是這顆橘子就在無休無止的落地之前深陷自己將死的等待中,折磨的永世不得超生。
  就在夏忍被摧殘的馬上就要決定咬舌自盡的時候,忽然只聽「嘭」的一聲悶響,然後下一秒鐘自己就倒在了一團暖綿綿的東西上,柔軟的觸感似是章魚的觸手在一瞬間包裹了他,他深深的陷了進去,又重新被彈回到表面。
  他發現,那虛無恐怖無休無止的下墜空間像是忽然被吸走了,自己就安安穩穩的躺在自己的床上。由於剛才一擊消耗了大量靈力,現在手腳略有些沉,但並無其他什麼不適,除了腦門上火辣辣的有點疼。
  夏忍一個機靈驚坐起來,卻見面前一玄衣老者袖手站着,臉上表情深不可測。
  夏忍不服氣的盤腿坐在床上,氣哼哼道,「我費勁功夫,十八般武藝皆出,最後您老就給了我一個腦瓜崩兒?」
  恩仇天挑起眉毛,又好氣又好笑,「小子,你找打啊?」
  「不是不是。」夏忍摸摸腦門兒,「我是說,您老好得也跟着我蹦達了這麼半天了,是不是也應該出個更厲害的招數來給我瞧瞧。」
  恩仇天其實心裏悄悄歡喜徒兒進步神速,能將幻術體術化為一用,但聽夏忍這麼一說,鼻子裏卻哼了一聲,「你以為老夫是逼不得已才和你耗了這麼半天?老夫不過是給你留有餘地,試試你有幾斤幾兩,你還真以為你能在老夫手下走個有來有回?」
  夏忍一聽老人那輕描淡寫的口氣,一股倔勁又直衝天靈蓋,從床上跳下來準備再干一場。可稍微一動,便覺手軟腳軟,身體空虛,靈氣衰竭。
  恩仇天倒是頗為欣賞夏忍這股子勁,手腕一樣,紫金手杖在空中虛畫半個圓弧,最後在夏忍腦袋瓜上一扣。夏忍頓時覺得一股靈氣從額頭流入,仿佛是乾涸的大地湧入一股清流,順着四肢筋脈直達體膚表層,毛髮尖端,全身每一個毛孔都舒展開來。
  夏忍雙目一亮,頓時覺得身輕如燕,腳尖一點就飛掠起來。老人卻仍站在原地,不緊不慢,悠然自得。夏忍腳下一蹬,飛身欺近恩仇天身前,手指堪堪觸及那一綢衣角。老人頗為詭異的笑了一下,忽然身形一閃沒了影。
  夏忍目瞪口呆,心下不由慌亂,卻忽然覺得後腦一陣涼意傳來,全身如被點了穴道一般僵滯不動。再一細察,發現那其實是一根手指,抵在後腦勺上。一切只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夏忍還未來的及出招,卻已然被制住。
  那一指的寒意透心而來,不知不覺間冷汗流了一背。心驚膽顫之餘,夏熱也不禁慶幸,這樣的老怪物是自己的師父,而不是對手。
  老人呵呵一笑,收了手,一揚眉毛不說話。
  夏忍轉過頭來,頗畢恭畢敬的低眉順眼,就像一隻小刺蝟忽然順平了刺,整個人小了一圈,心中鬱悶不已。
  恩仇天看到愛徒頗受打擊的樣子,忽然有點於心不忍,摸一把鬍子走過來,粗糙堅硬的老手揉上夏忍軟塌塌的頭髮,笑道,「好啦好啦,打起精神來。師父也不是存心尋你開心。只是你初窺門徑,身子還不夠硬朗,唯恐太厲害的法術會傷到你。你若一心想看,師父使一個讓你看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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