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梅幽铃
清明前的雨丝总爱粘在快递员小赵的冲锋衣上。他第无数次核对手机导航,确认这片荒草丛生的西山脚就是订单地址标注的"白梅墓园"。扫码开箱时保温袋还在冒热气,里头码着七条油炸小黄鱼——连续三十九天,同一家网红店接到的匿名订单。
绕过结满蛛网的旧碑区,小赵突然刹住脚步。五十米外的白梅树下浮着团雾气,有个穿月白衫子的女孩正在扫墓。这年头用竹扫帚的实在稀奇,更怪的是她脚边蹲着只通体雪白的猫,猫脖子上的铜铃随扫墓节奏轻轻晃荡。
"姑娘需要帮忙吗?"小赵举起保温袋,职业笑容凝固在嘴角——那女孩转头时,梅枝正好遮住她眉眼,只露出下颌一粒朱砂痣。白猫突然弓背低吼,惊得他后退半步,保温袋脱手砸在青石板上。
油炸鱼的香气漫开时,扫帚声停了。小赵弯腰捡拾的手忽然僵住:保温袋旁积着未干的泥脚印,分明是猫爪的梅花印,可尺寸足有成年人的巴掌大。再抬头时,梅树下只剩翻飞的纸灰,墓碑前却多了串湿漉漉的铃铛印。
当晚外卖平台炸开了锅。三十几个骑手在群里发照片:城南李哥拍到扫墓女孩的残影,画面放大后可见她腕间有道淡青胎记;城西老王行车记录仪里录到一声猫叫,声纹分析竟混合着苏州评弹的旋律。最邪门的是大学城学生上传的直播录屏——凌晨三点墓园监控画面里,白梅枝头的铜铃无风自响,落下的小鱼干包装日期显示是次日出产。
殡葬店吴老板是第一个发现玄机的。那晚他借着酒劲摸到墓园,手电筒光束照见姜婆婆墓碑时差点惊掉假牙:碑前供着的根本不是寻常祭品,而是二十年前老巷口副食店特有的纸包山楂片,塑料罩子上还印着早已倒闭的国营商场logo。
"是妖非妖,似鬼非鬼。"扫街的王姨在居委会拍大腿,"昨儿我亲眼见那白猫用尾巴卷着毛笔描碑文!"众人凑近看时,青石板上新描的"姜"字金钩铁划,转折处却带着猫爪特有的分叉纹路。
小雪那日清晨,民俗研究所的研究生架起了摄像机。浓雾中白梅突然簌簌作响,研究生们激动地调整焦距,却见监控画面泛起雪花点。等他们手忙脚乱重启设备时,镜头里只剩下满地梅瓣,拼成的图案正是姜婆婆生前最爱的牡丹绣样。
快递员小赵决定蹲守。第四天拂晓前,他裹着军大衣缩在柏树林里,望远镜里突然闪过一抹银蓝——那白猫正在碑顶磨爪,每划一下,青石表面就腾起细碎火花。当它开始用头蹭墓碑时,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猫的轮廓像浸水的墨迹般晕开,幻化出少女纤细的腰肢,发间别着的白兰花还带着晨露。
"叮铃——"
铜铃响起时,小赵的蓝牙耳机突然播放起上世纪三十年代的老唱片。少女扫墓的动作与姜婆婆梳毛的节奏完美重合,白猫此刻正用爪子推着保温袋,油炸鱼在碑前摆成发光的三角。当第一缕阳光刺破雾霭时,少女身影开始透明化,最后缩成白猫跃上梅枝,爪尖挂着的小鱼干包装印着当天的日期。
墓园管理员老周头在年终报告里写了八页异常事件。最末页夹着张模糊照片:雪夜月光下,白猫蹲在墓碑顶舔爪,身后影子却是撑着油纸伞的少女轮廓。报告结尾用红笔标注:"建议保留每日更换的小鱼干供品——经检测,其中含有降血压药物成分。"
立春前一天,青瓷巷搬来了新房客。穿汉服的姑娘牵着白猫走过湿漉漉的石板路,有人听见她在姜婆婆旧宅前哼评弹小调。二楼王婶晾衣服时差点摔了竹竿——那姑娘抬手接住坠落的搪瓷盆,腕间翡翠镯子磕在盆沿,脆响惊醒了整条巷子沉睡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