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九、弦外之音 之四
通往朵爾城的灰路好像一個永無止境的深淵,因為無論走多遠,看到的景觀都不會有任何變化:灰暗的通道中,凹凸不平的牆壁上甚至連一點水珠也找不到,而地面上偶爾可以見到一些暗生的苔蘚和黴菌長在那無人問津的角落。在這種環境下,更不要想能見到什麼動物了。雖然一隻蟑螂老鼠或者螞蟻都可能給人帶來一點點欣慰,但是這些卑微的生物也不過延緩了一下那些人精神崩潰的進程罷了。如此漫長的灰路似乎存在就是一種罪過,對於想利用它的人來說,它是快捷方便的通路,同時也是瘋狂危險的煉獄。
在三天之中麥鴻不斷地找話題,一天內除了睡覺時間基本上都在說話,口乾舌燥的感覺早就被忘在腦後。他的舌頭可以感到嘴唇上乾裂的紋路,但是水是有限的——他們必須保證有足夠的水,直到下一次可能的補給——中途休息站,那兩次回到地面的機會。
一個人走這樣的灰路,簡直是不可想像。儘管麥鴻、瑪雅和艾吉的精神還保持在可以接受的正常水平,但是麥鴻的腦細胞已經被榨得油盡燈枯了,「艾吉……換你講吧……」
「我……我有什麼可講的?」
「就講講你以前的一些見聞還有趣事吧……」麥鴻的聲音聽上去非常虛弱,雖然他外表看上去還很精神,但是內心卻是已經乾癟的仿佛一個發育不良的蘋果一般了。他開始渴望終點,他渴望看到那無止境的路途上出現亮光……而這種渴望往往是崩潰進程的開始。
一個人,不可能在這種灰路上走三天的時間……
時間感,空間感的完全缺失,如果沒有同伴的存在,這整條灰路就會幻化做一條瘋狂的毒蛇,纏死每一個試圖穿越它的個體。
一天的睡眠被細分成無數份,每前進三個小時的路程,就要睡上三個小時,三個人就在這種機械的重複中緩慢地前進著……
「恩?」
「磁力之笛」猛然察覺到了什麼異常。在這漫長的灰路中他不期望能遇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但是如果真的遇到了,只能說撞到了牛屎運了。
他的步伐沒有停止,還是機械地前進著,耳朵和鼻孔則在空氣中辨別著那與眾不同的氣息……來自後方……鼾聲?
移動的鼾聲?難道還有別人能做到邊走邊睡嗎?「磁力之笛」有些驚訝,他這些天一直在邊走邊睡,但他很清楚要練成這項「絕技」,沒有數十年的流浪之旅是難以成就的。而且,只要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呆上三天,就會前功盡棄。
鼾聲越來越大,「磁力之笛」吃了一驚。以這種速度……那個人是神嗎?
由於漆黑一片,「磁力之笛」沒有能很快地發現,而那載著三個人的召喚獸出現在他的視野中時,已經是近在咫尺了。
「召喚獸……『笑面之六弦琴』!?」
「磁力之笛」剛剛來得及看清楚躺在召喚獸上的鼾聲源頭,那三隻召喚獸轉眼間便消失在了前方的黑暗之中。
「磁力之笛」頓時腦袋犯暈……「笑面之六弦琴」怎麼會出現在這個灰道里?不過……從上次戰鬥到現在,如果他們從那個時候出發的話……也不是不可能。
他們去亞瑟帝國?可是現在亞瑟帝國到處在找他!找傳奇法師「工程師」的成員……「工程師」!剛才另外一個召喚獸上躺著的那個姑娘難道就是……
「站住!」「磁力之笛」叫道,可是前方沒有任何回應……召喚獸已經遠去了。
「麥兄,我們……還要走多久才到第一個透氣口?」塔格問道。
「應該……快了吧……」麥鴻有氣無力地說道,一旁的瑪雅腦袋耷拉在他的肩膀上,幾乎是處在半睡眠狀態了。如果能一直在夢中前進,醒來的時候正好到達了目的地,那有多好……
「唉……恩……麥兄,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
「奇怪的聲音?哪裡……腳步聲!」
昏睡的狀態立時被詭異的氣氛沖的煙消雲散,兩個人一齊回過頭,艾吉取出了工匠小錘——他的雙手錘為了方便沒有攜帶,而且就算帶了他也沒有多少戰鬥力。而麥鴻則是直接召喚出了三隻本獸,這是在綠角乞丐之巢的黑市商人那裡臨時弄的劣質寵魂,湊合著用的。麥鴻現在只想念他以前那些忠實可kao的部下,就在他轉念之間,黑暗中的那個身影立時浮現了出來——「你是……『磁力之笛』!師父!?」
「磁力之笛」慢悠悠地笑著,他那看似慈祥和藹的臉上卻掛著歲月摧殘的痕跡,在這昏暗的地方,瑪雅那小小火球的照耀下,顯得格外清晰,格外刺眼。「歷史上第一個傳奇吟遊詩人,『笑面之六弦琴』,麥鴻,想不到真的是你啊……你為什麼會在這個被遺忘的灰道之上呢?你們感冒如此大險到亞瑟帝國又為了什麼事情呢?讓我猜猜……你們是要去找某個東西吧?」
「你怎麼知道?」艾吉驚奇地問道。
「找東西、找人,世間無非就這麼兩件事……當然,籠統地說。」「磁力之笛」微笑道,「你們要去找什麼人呢?也許我這個老頭子能提供一些信息吧……我並不認為『笑面』這小子知道多少東西,我想……『笑面』,你自從離開我之後,就再也沒有『博學』過了吧?」
麥鴻乾笑幾聲,「磁力之笛」接著說,「當然了,你創造了一個自主活動的『博學組織』,將信息提供給大眾,同時狠狠地撈了一筆……我聽說你的那些忠實的乞丐部下至今還給你留著那些金幣……大概有二十多萬吧……」
空氣中的音波頓時發生了短暫的凍結——二……二十多萬!?
「麥……麥兄!」艾吉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
「二十多萬?師父,你哄我的吧?」麥鴻傻傻地說。
「我已經沒有資格做你的師傅了,論吟遊詩人的資質,你已經超越了我十倍百倍,直接以吟遊詩人的方式相稱吧……二十萬隻是我的保守估計,你要知道這一年來有多少人使用了你的信息查詢系統!每天至少都有數百人進出那『網吧』……他們好像是這麼稱呼的。」
麥鴻傻眼了。一種衝動驅動著他……回閃光大陸看看吧,那裡有你親手打造的一切。
「這裡距離第一個透氣口不遠了……邊走邊聊吧……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環遊世界這麼多年,能難倒我的問題用手指也是數的來的。笑面——」
他用眼神示意,麥鴻看了看瑪雅——不知不覺,她居然已經睡著了。
麥鴻叫出一隻召喚獸,將她的身子送了上去。「我們要到亞瑟帝國去找一個叫格萊西安諾的人,向他詢問一把鑰匙的下落。」
格萊西安諾!?
「磁力之笛」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異芒,他的神色在剎那間也陰沉了下來,但是在麥鴻察覺之前,他又強制地回復了微笑的表情,但此時怎麼看,他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了。
格萊西安諾……世界上沒有比我更了解他的人了。「你們想知道什麼?是關於鑰匙的事情?」
「我們只知道,格萊西安諾這個人在法師界突飛猛進了一段時間,後來卻又銷聲匿跡了,我們只是懷疑他可能擁有了一把鑰匙……現在我們極其需要那把鑰匙。」
「磁力之笛」閉上了眼睛,「格萊西安諾,是個老朋友了……你們猜得沒錯,他在一次意外中,的確獲得了一把鑰匙。」
「那把鑰匙之中隱藏的知識讓他很快在召喚、戰鬥和元素三個領域都達到了七級的水平,但是後來發生了一個變故,讓他放棄了這一切,最終選擇了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
「格萊西安諾……發生了什麼事?」
「他曾經愛的一個女子……他因為那鑰匙里的一切失去了理智,丟失了他最珍貴的東西……結果無法挽回了。他發誓不再使用任何法術,消失在過去的人群之中,選擇了一條當時無人知曉的道路,選擇了浪跡天涯。」
麥鴻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麼,「磁力之笛」……從一開始,他都沒有詢問過他的名字。
「而現在,格萊西安諾這個人,就在你們面前。」
麥鴻和艾吉愣住了,麥鴻更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想不到事情真的……
接下來,他愣愣地看著他的師傅,「磁力之笛」,從胸口抽出一條金屬鏈,在那金屬鏈的末端,赫然綁著一條淡紅色的鑰匙。他默默地從脖子上取下那「項鍊」,隨手一拋扔到麥鴻手中,「給你們吧……這個東西毀了我的一生,原來有的時候,知識也是魔鬼。」
知識也是魔鬼……什麼時候瑪雅也會意識到這一點呢?瑪雅看著那紅色的鑰匙,他甚至有點不敢相信這把鑰匙就這樣輕易地落到了自己的手中……那麼,他們還需要繼續前進嗎?此行的目的,已經在半途中達成了。前進,已經沒有必要了。
「透氣口到了。」「磁力之笛」說道。麥鴻望去,卻見通道邊緣,忽然多了一個小小的方形空間,以及一個被遺忘的石階——順著邊緣,通向天花板的一個滿是蛛網的活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