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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理化通俗演義》作者:梁衡

11楼 七海八千代 2024-4-10 04:05
第九回
華燈熠熠受宴威,陰霧慘慘愚受驚
 
——關於月蝕的一次預報  上說到張衡報了地動不知吉凶,一聽皇帝召見,連忙換了朝服直奔溫德殿。只見群臣悄無一言,聖上面有慍色,像剛發過脾氣。順帝見張衡進來,說到:「卿言西方有地動,剛才驛馬來報果真如此。學富五車又敢直諫,真不愧為朕的重臣,寡人特賜你黃綾五匹。」又轉過身來對那佞臣狠狠瞪了一眼。此時,張衡忙謝恩不迭。他知順帝憂柔多變,朝中奸臣當道,怕以後節外生枝,就乘勢上奏,稱年以老邁,該辭官歸田,修纂書籍。順帝准奏。越明年(公元139),世界科學史上的這為偉人便與世長辭了。
 
 
 
  張衡去世後,這地球又繞太陽轉了320圈。中國歷史經歷了東漢、三國、兩晉、十六國到了南北朝。這時在建康(南京)有一個劉宋小王朝,正是第四代黃帝孝武帝劉駿在位。這城從兩晉就做首都,建設的樓台櫛比,亭榭相連,滿城輕歌漫舞,一派紙醉金迷。這天正是帝孝武大明三年(459年)9月19日晚上,夜風輕輕,鐘鳴聲聲,一輪滿月冉冉升起,那些深宅大院更顯出峨的輪廓。這時離皇宮不遠處有一宅第,紅燈高挑,車馬不絕,連門口那對石獅子也披紅掛彩。這是當朝旅賁中郎將給侍中戴法興的官第。今日是他的四十五壽辰,正要大宴賓客。此人官銜不大,僅屬宮廷衛隊長,秘書長一類,可他出入皇宮左右,深得孝武帝信任。他心狠手毒,進一讒言就能讓你家破人亡。因此,今日不論生疏遠近,滿朝文武都來祝壽捧場。那戴某也光容煥發,前後謙恭。這時,他正挽着一位青年學者的手,走向客廳。
 
 
 
  這個青年學者只有26歲,名叫祖沖之(429-500),出生官臣人家,少年好學,新近被收入黃帝專設的「華林學省」研究學問。「華林學士」們雖無官職,卻由黃帝賜房、賜衣、賜車、賜馬,名譽極高。 祖沖之學問高深,名噪京師,連戴法興這樣的權臣,也因其赴宴引以為榮。
 
 
 
  一會兒,主賓落座,歌飄舞起。酒過三巡,眾人已有醉意。忽然,一僕人慌忙進來,走到戴法興身後語無倫次地說道:「老爺,不好了!街上人傳今晚有月蝕……」雖然聲音很輕,但是旁邊的幾個客人還是聽到了,立即被嚇的酒杯落案,呆若木雞。戴夫人不等僕人說完,便啪地給他一個耳光:「放屁!老爺生日,怎麼說起這等不吉利的話來?」僕人連忙跪倒:「奴才不敢胡說,外面貼有告示。」
 
 
 
  「誰貼的?」戴法興滿臉殺氣。僕人以目示席,不敢再說。這時祖沖之整冠而起,從容達道:「是在下來府時隨手貼的。」不想這一句平平淡淡的話卻如同晴空驚雷,震得席上歌舞停歇,一片緊張。
 
 
 
  原來,古人多講迷信,不懂日蝕、月蝕之理,以為這是一種凶兆。漢宣帝時有一次日蝕,黃帝認為這是大臣楊惲驕奢犯上所致,竟將他腰斬來謝天。今日是戴法興的良辰吉日, 祖沖之怎敢在老虎嘴上拔毛?其實,在此之前,我國早有日月蝕觀記載,但在預測方面還不太精確,因為,這對月、地、日的運行軌道須做精確的計算。月球繞地球轉,球轉繞太陽轉,月、地、日走馬燈似地旋轉不停。月光是日光的反射,月亮並不發光。當月亮轉到太陽和地球中間時,月亮的暗面對着我們,這正是初一和三十;當月亮轉道地球的另一側時,月亮的亮面對着我們,這正是皓月當空的十五,這樣地球處於日,月之間,就有可能三球一線,地球檔住太陽的光,使月亮不能反光這就是月蝕。因此,月蝕常發生在舊曆十五。
 
 
 
  道理已明,話題還是回到戴府宴會。戴法興一聽說是祖沖之貼的月蝕佈告,臉色刷地變了,先紅又白,時而鐵青。他想發作,可這青年學者是自己請的,而不是一般官史;他想忍住,可壽誕喜慶,豈容出這等凶事?幾經思考,他終於說出幾句肉中帶刺的話來:「文遠(祖沖之的字),聖人且畏命,你我凡夫俗人,怎敢妄言天機?你就不怕上天降罪嗎?」豈不知,祖沖之今天正有意選中戴的壽宴,藉機向人們宣講月蝕,好破除迷信。這時他倒乾脆坐下慢慢地說起來:「天球上眾星運行本有軌道,今日望日,日、地、月成一線,月為地所遮,自然可能發生月蝕。這不是甚麼天命、天機,乃是自然之理。」 戴法興說:「月月有個望日,為何不見月蝕?」
 
 
 
  「這很簡單,地行軌道與月行軌道不在一個平面,兩者都有夾角(現已測約5度9分),所以每月一次望日,三星只能大致一線,乃會有蝕。這種情況若干年才遇一次,據我推算,今日當有月蝕。」
 
 
 
  這時,賓客中有人聽後直點頭。他們知道,祖沖之工於數學, 又通天文,觀察運算極為精細,比如對一月測算以前無古人地算到27.21223日 (和現代測算只差萬分之一)。他今天敢在這裏預言月蝕,絕非沒有根據。於是,眾人交頭接耳,席間一時紛紛嚷嚷。戴法興實在心裏不悅,起身兇狠地說:「一會是沒有月蝕,可別怪我戴某不義!」祖沖之立即站起,高聲說:「如若沒有月蝕,在下甘願服罪,」滿座立即又靜得沒有一點聲音,氣氛更為緊張。戴法興轉身舉杯,惱火地喊「上酒!」,客廳里又笙歌再起,輕舞飄飄 。
 
 
 
  過了一會,正當人們耳熱酒酣之時,忽聽樓下有人驚呼:「天狗食月了!」人們呼地一下擁到窗前,見空中那輪本來如鏡初磨的明月,一點點地被吞入黑影,漸漸如弓如鈎,本來是明月星稀的十五之夜,突然天地渾沌就如初一初二一般。頓時冷風嗖嗖,陰霧慘慘,戴法興萬分沮喪。戴夫人慌忙命ㄚ環老媽子快到院中擺設香案,然後親自燒香磕頭。家兵家將也都彎弓搭箭,向空中亂放。院子裏,敲鑼打鼓,摔盆打碗地亂做一團。眾人瘋狂呼喊,想把可惡的「天狗」轟走,救出它嘴裏的明月。然而,在這一片混亂之中,也有頭腦清醒者,認為祖沖之講得有理。這可真是一次最好的宣傳!
 
 
 
  戴法興心裏又惱又怕,也顧不得體面,長跪在客聽外的平台上,對天搗蒜似地叩頭。一會他忽然想起今天這事的主謀來,便起身問家人:「祖沖之那裏去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12楼 七海八千代 2024-4-10 04:06
第十回
割圓不盡 十指磨出血,周率可限 青史標美名
 
——圓周率是怎樣算出來的?   卻說那次祖沖之在戴法興的壽宴上測報月蝕,得罪了這個權臣,自覺在京城不好存身了,便應邀到南徐州(今江蘇鎮江)作了刺史劉延孫的助手。好在這個職務比較清閒,他便把大部分時間維續用來研究天文曆法。積三年之辛苦,於公元426年(大明六年)他終於搞出一部比較科學的《大明曆》呈獻給孝武帝,請求頒用。不想那個戴法興從中作梗,不但新曆法不能頒行,到大明八年,就連他當刺史助理的官職也被革去了。
 
 
 
  祖沖之賦閒在家,心裏鬱憤難平。他深感當時的世道要干成一件事實在難。可他想自己才36歲,難道此生就這樣一事無成?於是就想搞點與政界牽涉不大的事-研究數學。他先為古代數學名著《九章算術》作了注。《九章算術》成書於公元四、五十年間,集我國古代數學之大成,歷代有不少人曾為它作注,但都碰到一個難題:那就是圓周率(現在叫π,它是圓周和直徑之比)。很古時候,人稱「徑一周三「,即π=3。王莽新朝時精確到3.1547,東漢時張衡又精確到3.1466,三國時劉徽為《九章算術》作注,則認為最精確的應是3.14。四百多年來眾說不一。
 
 
 
  祖沖之一接觸到圓周率問題,便被困擾得坐臥不安。他的住所里,雪白的粉牆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圓圈,地上也是大圈套小圈,桌上到處是紛亂的稿紙。他背着手在房間裏踱來踱去,一會兒好像自己走進了牆上那個大圓圈中,一會又好像桌上那一堆圓圈一齊湧進自己的腦子裏,如亂麻一團。唉,這周徑之比是如何得出的呢?他又回到桌前抽出劉徽注的那本《九章算術》坐下來邊讀邊想。
 
 
 
  這時屋裏還有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他是祖沖之的兒子,叫祖暅。別看他小小年紀,卻天資聰穎,戲耍之餘常愛在父親身邊推算那些數字和圖形。今天他看到地上這許多圓圈感到很新鮮,便單腿在地上跳起圈來。突然聽到父親拍案喊道:「有了!」將他嚇了一跳,忙跑過去垃看父親的衣袖問道:「甚麼有了?」「辦法有了。暅兒,你看劉徽這裏不是明明寫着割圓術嗎?只要將一個圓不斷地割下去,內接上正多邊形,求出多邊形的周長,不就有了圓周率了嗎?暅兒,你會嗎?」
 
 
 
  「我會,用爸爸教過的勾股定理一一去求就是了。「
 
 
 
  「道理簡單,算起來可就費動了。從今天起,咱爺兒倆就來辦這件事,你可要十分仔細啊。「
 
 
 
  說完,祖沖之到院裏搬來幾根大竹子,操起一把刀破成細條,又一一斬成短截,整整幹了兩天,地上堆起了一座竹棍的小山。現在聽起來奇怪,搞計算怎麼先干起竹木活來?原來,當時既沒有阿拉伯數字可以筆算,也沒有算盤可以珠算。運算全靠一種叫算籌的原始工具。它是用竹木削成的一根根小棍,用來拼擺成各種數字。數字縱橫兩式,個位、百位、萬位用縱式,十位、千位用橫式。一切加、減、乘、除全靠用這些木棍在桌上擺來擺去。今天遇到這麼大的算題,平時的那些算籌哪裏夠用?
 
 
 
  再說,祖沖之將這一切準備停當之後,便在當地畫了一個直徑為一丈的大圓,將圓割成六等分,然後再依次內接一個12邊形、24邊形、48邊形……他都按勾股定理用算籌擺出乘方、開方等式,一一求出多邊形的邊長和周長。你想這祖沖之何等聰明,他知圓周率是周長與直徑之比,所以就把直徑定為一丈,這樣就省掉再除一次的程序,不斷求出多邊形的周長,也就不斷逼近圓周率了。祖暅也在那個大圓圈裏跳進跳出地幫他拿算籌,記數字。就這樣直算得月落鳥啼,直算得鶴鳴日升,那竹棍擺成的算式從桌上延到地下,又滿地轉着圈子,一屋上下全都是些竹碼子。這批算籌又都是些新破的竹子,還沒有來得及打磨,祖沖之用手捏着、想着、擺着,不消幾日,漸漸指頭都被磨破,那綠白相間的新竹竟染上了紅紅的血印。
 
 
 
  正是:
 
 
 
  公式定理雖無聲,原來卻是血凝成, 莫言數字最枯燥,多少前人拚博情。
 
 
 
  他們父子這樣不分晝夜地割供算商。這天,他們割到第96份,真是如攀險峰,愈登愈難。當年劉征就是到此卻步,而將得到的3.14定為最佳數據。夜靜更深,小祖暅早已眼皮沉重,東倒西歪地想睡了。祖沖之想,這些日子也實在辛苦了這孩子,便忙打發他去睡覺。他推開窗戶,深吸了幾日這建康城裏夜深時分甜甜的空氣,看了一回星空,又轉過身來看看當地那個大圓。那內接的96邊形,與圓都快接近於重合了。按說能算到這一步已經實在不易,用這個數字再去為《九章算術》作注,也就完全可以了。他用拳頭捶了捶酸困的後腰,又摸摸纏了布條的手指,向牆邊的書架踱去,忽然背後唰啦啦一陣響聲。他猛一回頭,哎呀!原來剛才末關窗戶,一陣夜風吹起窗幔,把竹籌擺起的許多算式掃得七零八落,拋灑一地。這式子剛擺完還沒有來得及驗算,也未抄下得數。要知每算一遍就要進行十一次加減乘除和開方,多麼繁重的勞動啊!祖沖之一下撲在地上,用還滲着血的十指捧起一掬算籌,對着深邃的夜空,低聲喊道:「老天啊!你也和戴法興一樣,如此欺人。」他一甩衣袖,索性將桌上的殘式全部拂去。又重新擺佈起來。就這樣不知又過了多少天,只知花開花落,月缺月圓,父子倆把地上那個大圓直割到24576份,這時的圓周率已經精確到3.14159261。祖沖之知道這樣不斷割下去,內接多邊形的周長還會增加,更接近於圓周,但這已到了小數點後第八位,再增加也不會超過0.00000001丈,所以圓周率必然是3.1415926<π<3.1415927。當時祖沖之就把圓周率定在「上下二限「之間。這上下限的提法確是祖沖之首創,他得出的圓周率精確值在當時世界上已遙遙領先,直到一千年後才有阿拉伯數學家阿爾卡西的計算超過了他。所以國際上曾提議將圓周率命名為「祖率」。這都是後話。
 
 
 
  還說當時,經過無數個日夜奮戰,圖形遍地,算籌成堆,祖沖之終於算出了新的圓周率。這天他興致極好,便帶着兒子祖日桓出了都城,到郊外一座小山上的寺院裏吃酒、訪友、散散心。他邊走邊說:「暅兒,這圓周率在天文、歷算、測地、繪圖上處處都要用到,前面的幾位數字你可要牢牢記熟。」小祖暅手裏拿着一枝野花,揚起稚氣的圓臉,往山上一指,說:「好記,好記!山顛一寺一壺酒,(3.14159)。爸爸今日心情甚好,可以開懷暢飲了。」祖沖之不禁仰天大笑,一來這些日子的辛苦總算有了個結果,二來小暅兒如此聰明,不怕事業後繼無人。那祖日桓後來真的成了我國歷史上有名的數學家。祖暅的那句玩笑還真的又引出了一段故事。且待下回分解。 
13楼 七海八千代 2024-4-10 04:07
第十一回
無名僧 天台山上收高徒,智和尚 一把尺子量北斗
 
——世界上第一次實測子午線  話說祖沖之推算圓周率後,告訴兒子說這數字如天機一般珍秘,要他切切記住。那祖暅倒隨口念出一句「山巔一寺一壺酒(3.14159)」真的又引出一段故事。時過250年,到了唐中宗年間。在今浙江省天台縣,有座天台山,山上草木蔥籠欲滴,層峰疊嶂入雲,海風習習,仙霧飄飄。山巔有一寺名國清寺,寺不大而甚雅,僧不多而道深。每日裏松濤流水伴着那晨鐘暮鼓,別是一番風韻。這日住持和尚在僧房坐着,旁邊坑桌上放着一壺用山前桃花,山後梅瓣,房前竹葉,寺後松針釀成的功果酒。這位老僧也不知姓甚名誰,幾多年紀,白眉下一雙慧眼炯炯有神。老僧命弟子取來一個朱漆木盒,抓出一把檀木算籌,在桌上橫豎相間地擺開,算了起來。也不知過了幾個時辰,窗外竹影斜移,室內香煙繚繞,靜得落針可聞。幾個弟子垂手恭立,猜不透師傅今日為何茶飯不吃,如此潛心。忽然,老僧將手中算籌一拍,說道:「今日當有弟子前來求見,已到山前,何人下去為他領路?」一位小僧連忙應聲下山。過了一個時辰,老僧又將算籌一拍,說道:「今日當有異人而至,門前流水合該西流。」言猶末畢,山門外水聲嘩嘩,幾個弟子忙推窗而望,只見平日東流的溪水,忽折而返西,那水面上的落花飄葉也都漾漾蕩蕩地向西飄去,遇有高坎小坡處,都能順渠而上,像有什麼吸着一般。幾個僧人大鴛失色,嘖嘖不止。這時僧房門開,只見小僧背後跟進一個二十四、五歲的青年,一雙芒鞋,風塵僕僕。一件袈裟,斜披肩上,一看就是遠遊而來。老僧微微啟目,見這人氣色沉靜,猶如松間明月,謙恭有志,又如新竹之有節,果可深造;不覺笑上眉梢。這年輕人見老僧看他,忙雙手合掌道:「小僧有禮,弟子拜見師傅。」老僧忙離座下地用手扶住,說:「前幾日我就算出你要來求我算法,今日在此坐等多時了。我不久當西去,這麼多算書、算法正愁無人可傳,今日你來真是天作之合。」說着便取過桌上酒壺,旁邊早有人遞上空杯,那年輕人連忙擺手推辭。老僧說:「我們佛家向來不食酒肉,但我這酒,非一般水酒,每逢收徒都要贈送一杯。」那青年雙手接杯,一飲而盡,頓覺四體輕快,耳聰目明,心裏愈加沉靜如水,好似道行又長了一寸,便連忙合掌再謝老僧。
 
 
 
  這位年輕人是誰呢?原來他姓張名遂,法名一行(683-727),從小好學,尤愛天文歷算,只因權貴所逼,在河南嵩山的嵩岳寺里出家為僧。那嵩岳寺也是有名的寺院,武則天當皇帝時曾把這寺定為她的行宮,裏面有不少高僧和藏書。張遂在這寺里住了幾年,通讀藏書;研習數學,但很快他又不滿足於現有的學習條件。聽說浙江天台山有一位高僧,便千里迢迢來這裏請教。再說這位老僧見張遂眉清目秀十分聰慧,心裏也很喜歡,使領着他打開一間間僧房,去看那滿牆滿架的藏書,全是些《周髀算經》、《九章算術》、《海島算經》、《孫子算經》、《夏侯陽算經》、《張正建算經》、《綴術》、《緝古算經》、《五曹算經》、《五經算術》之類的珍籍。還有一些從印度傳入的算書、算法,牆上畫的也儘是些勾股圖、割圓圖、縱橫圖,把個張遂喜得開一間房念一聲阿彌陀佛。從此他便在這裏住下,遍讀藏書,面請機宜,直到公元710年,才又回到嵩岳寺里。這是張遂一生最重要的階段,至於他學到了什麼天機,史書無載,作者也就無從披露。
 
 
 
  再說張遂出家為僧的這些年月,卻是社會上鬥爭極其激烈的時期。公元704年武則天病死,中宗李顯即位。710年李顯又被毒死,睿宗李旦即位。到了第三年,李旦自覺無能,便將皇位讓給兒子玄宗李隆基。這李隆基倒是個有為君主,他二十七歲即位,年富力強,有志於改革。開元元年(713年)他連連下求賢詔書,徵召有才之人,717年又特意遍訪有才的功臣弟子。張遂的祖上曾對朝廷有功,因此被徵調回京。玄宗對他極為尊重,常請教一些科學方面的問題,張遂因此竭盡全力,改革曆法,製造天文、計時儀器。到開元十二年(724年),他又領導了全國大規模的天文測量。各測量隊在北起今河北蔚縣,南到今越南河內、順化的漫長的路線上觀察日影、星辰的變化,測得的數據全都及時送回長安,由張遂淮總計算。
 
 
 
  這天夜靜時分,張遂又登上長安城裏的天文台仰觀星空。浮雲似水,繁星如麻。他一一辨認看星座,計算着它們的位置、亮度。突然背後有人說道:「夜已很深,法師還未休息啊。」張遂轉身,見一中年漢子,長袍便服,正拱手施禮。他借着月光細看,忙道:「南宮先生,原來是你,何時返京?」「我今日下午回到長安,知你定在這裏觀星,便來找你。有一件事擾得我坐臥不安,所以匆匆來見。」原來這人叫南宮說,是張遂派到河南陽城的天文測量隊的隊長,也是他組織這次全國大測量的主要助手。測量工作有一項主要內容就是量出各地不同的「北極高度」。因為地球是個圓形,各地地平線對北極星仰角不同,這仰角叫做北極高度,肉眼看到的北極星的高度也就不同。但是怎樣測算這個角度呢?南宮說在野外作業中碰到了這個問題,很覺為難,因此特來向張遂請教。張遂聽完來意,便說:「貧僧看到各隊送回的星表、數據,這幾日也在思慮這件事。我這裏有一把尺子或可試用。」說着從懷中取出一把直角拐尺,角間有一弧形刻度,角頂有絲線,系一銅錘。張遂整了整袈裟,仰面找見北極星。只見他將拐尺舉起,長邊對準眼睛,同時指向北極星;銅錘綴線,自然下垂,他用手指指着垂線與短邊的夾角,讀出弧上的度數,說:「這就是地平線與北極的夾角,也就是北極的高度,你可拿去試測。」南宮說一時還想不出,這個簡單的拐尺如何能運測帶算,一下就解決了一個複雜的難題。便道:「敢問師傅,這件寶器可是當年天台寺里所傳?」張遂哈哈一笑說:「南宮先生想到哪裏去了?你我研究天文,推算曆法,三、四年來哪件儀器不是靠自己動手,何來神助。快拿去使用,還望在測試中不斷改進呢。」
 
 
 
  張遂的尺子叫「復矩「,不但能測出北極高度,而且這個度數同時也就是地球北半球的緯度。這是因為地球是個圓形,一條子午線穿過南北兩極,當我們站在北極時,北極星正在頭頂,與地平線垂直成90度。如果站在赤道時,若北極星與地平幾乎重合,成0度。沿着子午線走,北極星的高度也就逐漸變化。這尺子到底是怎樣造出來的,無從可考,但這實在是一個了不起的創造,今日凡學過平面幾何的人都可以試着去驗試一番。
 
 
 
  張遂一行和尚,用復尺測出了緯度,更重要的是有了緯度就可以去計量一度子午線的長短,可以計算整個子午線的長短。當時他算出每度弧長132.03公里,雖與現在測得的111.2公里相比還不甚精確,但這在世界上確是第一次實測子午線每度的弧長。前面第三回我們曾講過阿基米德和埃拉托色尼測量地周,但那還是一種推算,並不是實測子午線。在張遂之後90年,到公元814年,阿拉伯人才在幼發拉底河平原上進行了一次子午線的測量。
 
 
 
  再說張遂發明「復矩「,領導了大規模的天文測量,在掌握大量數據的基礎上,又研究了日月蝕,節氣令,編制了《大衍曆》,傾滿腹學問,一身精力全責獻給天文事業。開元15年(727年)10月,唐玄宗要到洛陽出巡,照例把張遂帶在身邊。這時他已積勞成疾,勉強隨着那大隊車馬,昏昏沉沉地出了東門,到了新豐(今陝西臨潼縣東北),便不省人事了。玄宗聞訊,急忙趕到帳前探視,只見張遂半睜法眼,細聲說道:貧僧一生觀星尚不能窮其究竟,今當升天,再去究其細微。願陛下早早頒行新曆,以利民生。」說完溘然長逝,時年44歲。玄宗君臣自是一番痛哭。張遂所言升天之事,後來亦有應驗,那就是公元1977年7月,中國科學院紫金山天文台把新發現的並被國際上承認的四顆小行星賦予了中國古代科學家的名字,其中之一就有一行和尚,其他三個是張衡、祖仲之、郭守敬。這是後話,留後再表。
 
 
 
  正是:
 
 
 
  佛門靜靜好養心,擺脫煩惱做學問。 參破禪機悟天機,化做碧空一顆星。 
14楼 七海八千代 2024-4-10 04:07
第十二回
黑漆漆 長夜待明幾點寒星,怯生生 新說初出一位巨人
 
——日心說的創立   前幾回說的是中國,這回我們再說歐洲。
 
 
 
  正如前面所述,那歐洲在古代沿着地中海岸確曾出現過一個燦爛的文明時代,出現過像阿基米德那樣的偉大科學家。以後隨看羅馬帝國統冶的確立,連年征戰,亞里山大里亞等文化名城被毀,殘酷的奴隸制不但在肉體上對奴隸進行折磨,在思想上也實行可怕的專制。奴隸和平民處在水深火熱中而不能自救,於是就幻想出一個救世主基督,到一世紀時漸漸形成了一個群眾性的宗教-基督教。這基督教開始也是受到羅馬統治者的鎮壓,後來,羅馬當局發現可以利用這種東西來麻醉人民,鞏固統治,便在313年承認了傳教的自由,到392年乾脆全部拿了過去,進一步定為國教。後來隨着封建制度的發展,這基督教竟遍佈歐洲,並控制了哲學、法學、政冶,至高無上,統治一切。
 
 
 
  在公元二世紀中葉,亞里山大里亞有一個叫托勒玫的天文學家,他總結了古希臘的科學成就為了一部十三卷的《天文集》,提出宇宙是以地球為中心的概念,這就是天文學史上的「地心說」。本來基督教就認為上帝創造了人,並把人放在宇宙的中心-地球上。宇宙中的一切,包括日、月、星辰,那都是上帝專為人創造的。托勒玫的「地心說」對基督教來說如獲至寶,以為又找到了一個科學理論根據,把它捧為最高信條。其他一切均視為是異端邪說,敢宣傳者都要被關、被燒、被殺。從此,歐洲便再無科學可言,進入了一個漫長的中世紀的長夜。到處是尖頂刺天的教堂,到處是黑衣長服的神父,到處是陰森怖人的宗教裁判所,人們終日在血汗中掙扎,在眼淚中祈禱。
 
 
 
  長夜難明,路遙漫漫。從托勒致算起大約又過了一千一百多年,人們漸漸不能忍耐這種像悶在罐頭盒子裏一樣的生活,於是有幾個先知先覺的知識分子便首先發出一聲雨聲的呼喊,試着進行一次兩次的反抗。
 
 
 
  公元1294年,在巴黎基督教會的一座塔里,囚禁着一位78歲的老人,名叫羅傑•培根(1214-1294年)。他這已是第二次坐牢了,第一次十年,這次又坐夠了十四個年頭。此刻他依看鐵窗,看看外面蔚藍的天空,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後悔嗎?不,想出去嗎?也不一定。他知道外面和這牢房裏一樣,也沒有什麼自由。現在這個世界上是不許可聰明人活着的。人人只能當傻子,當愚人,因為一切都由上帝安排好了,一切都寫在聖經上,你要提問題嗎?就是找死。培根本是一個英國人,19歲時在牛津大學畢業,後到巴黎研究神學,得了神學博士,可是這期間他接觸了阿拉伯的異說。1250年他回國後,在牛津大學講壇上便大講起科學。比如那天上的虹,聖經上說是天主垂像,是祝福或是警告,他卻是雨水反映的陽光。法蘭西斯教派不能容忍他這個叛逆,便把他召回巴黎,監禁了十年。後來多虧他的一個英國朋友升任羅馬教皇,釋放了他,並讓他寫一本科學總集。這是集阿基米德之後的科學大成的着作。他並不敢徹底懷疑上帝,他只是說,為了更好地理解造物者的合理性,只有對一切進行實驗。他第一次提出光是由七色組成,並弄清了望遠鏡、顯微鏡的原理。他勇敢地指出大地是個圓球。他提出數學是一切學術的基礎。但是由於路途遙遠,當他派人把寫成的那本書送到羅馬時,他那當教皇的朋友已經死去。新教皇對他的「邪說」更為惱火,於是他又被押回了這座高塔。本來按教規,他是要被活活燒死的,還算寬大,他被判處永遠監禁,不能看書、實驗和寫字,就這樣坐着、站着或躺着。他的身體已被折磨得和一具乾枯的屍體差不多了。遙夜沉沉,培根依窗而望那顆泛着寒光的啟明星,自覺生命已到了最後的盡頭,怕是看不到日出了。他蒙蒙攏隴地入睡了,從此再沒有醒來。
 
 
 
  培根死後,他的着作也全被搜集燒毀。他的那部送到羅馬的巨着手稿雖沒有焚燒,可也無人問津,一直被埋沒了450年,直到1773年才被重新發現。培根,還有他同時代的反神學的哲學家阿威羅尼斯,及稍後一點作環球探險的哥倫布,意大利偉大詩人但丁,如同劃破夜空的幾顆寒星,把那黑暗的中世紀撕開了一個裂縫……
 
 
 
  中世紀的那些偉人們大概都要在古堡里受一點煎熬的。羅傑•培根死後又過了249年,在波蘭一個山區小鎮弗勞思堡的城牆角上,也有那麼一座小塔樓。樓外平台上裝有四分儀、三角儀、等高儀等。這是一座自裝的十天文觀測台。樓里住着一位70歲的老人,他鬚髮皆白,穿一件長長的黑袍,正在房中來回踱着,他叫哥白尼(1473-1543年),是這裏的教長。這時他正在發脾氣:「真是無知,真是些可憐的奴才。他們已被托勒玫和那些教皇愚弄了一千多年,卻還有臉來嘲笑別人。」
 
 
 
  原來哥白尼自從1502年在羅馬留學並任教長後,便對托勒玫的「地心說」提出懷疑,從而生成了「日心說」的假設。他和培根一樣,學的是神學,最後卻倒向了科學。讀者有所不知,那個年代,青年人的出路只有兩條,或者進神學院,或者當兵。這哥白尼在神學院學到一點文化後自己搞開了觀察和計算。他弄清了七大行星都在按各自的軌道圍繞着太陽旋轉,他房間的牆壁上就掛着那幅大示意圖。這當然惹惱了教會中那些頑固份子。他們說哥白尼是瘋子,還編了諷刺劇,在外面正在大吵大嚷地上演呢。難怪老人這般氣憤。
 
 
 
  這時侯,正在牆角伏案計算的一個年輕人忽地翻身站起說:「老師,他們這樣猖狂,我們就該公開回答。我真不明白,你的日心說思想從生成到現在也有36年了,就是《天體運行》一書,寫好也有九年了,為什麼不發表出去?」
 
 
 
  老人剛才約滿臉怒氣,突然又轉成一臉憂鬱,說:「孩子,你不知道,現在因循守舊的勢力這樣張,我們的學說稍不完備,就會被完全扼殺啊!」
 
 
 
  「我相信,就是現在沒人理解,後人也自有公論。老師,你已年近七十,再不發表,就看不到自己的書了啊!」
 
 
 
  「是的,我是快升天的人了,宗教裁判所的火刑對我已無能為力了,可是孩子你呢?書一發表,他們會加害於你的。」
 
 
 
  「我死也不悔。我從德國老遠跑來就是因為你這偉大學說的感召。老師,朋友們都在勸你,快發表吧,這裏不能印,我可以帶到德國去。」這個人叫列提克,是在德國威滕堡大學教書的年輕數學家。哥白尼氣憤地關上窗戶,轉身坐下來,喘着氣,心情憂鬱地說:「孩子,我給你講一個故事。你知道上個世紀西班牙卡斯提臘有個叫阿爾芳斯(1221-1284)的國王嗎?他感到托勒玫的體系太複雜,只說了一句:上帝創造世界時要是徵求我的意見,天上的秩序可能比現在安排得更好些。只這一句話,連王位也丟了。多麼黑暗的長夜呀,到現在天還沒有亮。」
 
 
 
  哥白尼又站起來,顫巍巍地走到壁櫥前,拿出那本發黃的手稿,在序言中又加上了一句:「我知道,某些人聽到我提出的地球運動的觀念之後,就會大叫大嚷,當即把我轟下台來!」然後他將書捧給列提克:「孩子,一切出版事宜全托你去辦吧。」
 
 
 
  有這麼一首詞單表這哥白尼為了新書不敢發表的矛盾心情:
 
 
 
    天將曉,有人醒來早。打點行裝赴征程,冰霜重,風如刀,門開又關牢。
 
    天將曉,進退費心焦。重任催人心難寧,頂風霜,踏路遙,怯怯復躍躍。
 
 
 
  這列提克追隨哥白尼多年就是要讓這本書儘快問世,今天老師一發話,他不敢怠慢,連忙收拾行袋懷抱書物,到德國去了。一年後,1543年這本名為《天體運行論》的書終於出版。別看哥白尼那樣怯生生地拿出這本書來,它卻意義極大,成了一塊里程碑而標誌着世界近代科學的開始。後來恩格斯對此還專有一段評語道:「他用這本書(雖然是膽怯地而且可以說是只在臨終時)來向自然事物方面的教會挑戰。從此,自然科學便開始從神學中解放出來……。」這是後話。再說這書從打印刷出來便在歐洲不脛而走,早有教會密探將書送到羅馬。那主教加爾文將書從頭至尾慌忙地翻了一遍,早氣得臉色白過去再也泛不起紅來,又是拍桌又是跺腳地大喊:「反了,反了,連上帝也要搬家了,這還了得,還不快丟人將這個哥白尼抓來!」
 
 
 
  欲知哥白尼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15楼 七海八千代 2024-4-10 04:07
第十三回
砸碎天球探尋無窮宇宙,以身燃火照亮後人道路
 
——一位科學家的殉難   上回說到哥白尼雖然是怯生生地拿出自己的日心說,但是羅馬大主教一見此書就暴跳如雷,並派人遠去抓他前來治罪。當羅馬宗教法庭的人到達波蘭時,另有幾個人也急匆匆地趕向弗勞思堡小鎮,那是列提克等人正在將新印出的書給哥白尼送來。 5月24日這天,書剛送到,哥白尼雙目已經失明,他躺在床上用手摸了一下散着油墨香的新書,說了一句:「我總算在臨終時推動了地球。」便與世長辭了。教會的爪牙們余恨末消地罵了聲:「便宜了這個老兒。」也就回羅馬復命去了。其實哥白尼遲遲不願發表自己的着作除怕受教會制裁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怕他這大膽的思想不破人理解,傳不下去,自生自滅。但是,科學自有後來人,就在他逝世五年後,出現丁一位更勇敢、更徹底的繼承者——布魯諾(1548-1600)。
 
 
 
  這布魯諾好像是一個天生的叛逆。他出生在意大利那坡利一個貴族家庭里,15歲被送到修道院,25歲當上牧師。但是由於「冒犯」罪,他三年後逃往羅馬,接着便流亡瑞士、法國、英國、德國。自從他在巴黎讀到哥白尼的《天體運行》一書後便走遍歐洲,到處發表演說,熱烈支持這一新學說。羅馬的主教們恨得他牙根發癢,四處派暗探跟縱他,通知各地教會逮捕他。他流亡、他坐牢,但意志更堅,學識更廣。1592年,他應朋友之約到威尼斯講學,但萬沒有想到,這個朋友早被教會收買,於是他被誘捕了,並且被送到羅馬。
 
 
 
  哥白尼所擔心的災難終於降臨到布魯諾的頭上。在陰森的宗教法庭上,紅衣大主教羅伯特.貝拉赫曼(三十年後他還審判了伽利略)主持對布魯諾的審判。空蕩蕩的教堂,一張長桌子,幾枝殘燭。羅伯特和幾個陪審隱在桌後,幾乎看不清他們的身形。燭光中那幾隻藍綠的眼睛,令人想起半夜裏在田野上遇見的惡狼。
 
 
 
  「布魯諾,你還堅持地球在動嗎?」羅伯特的聲調陰沉、得意。他高興這個教會的叛逆今天終於落入自己的掌中。
 
 
 
  「在動,地球在動,它不過是繞着太陽的一丸石子。」
 
 
 
  「你要知道,如果還抱着哥白尼的觀點不放,等待你的將是火刑!」
 
 
 
  「我知道,你們當初沒有來得及處死哥白尼,是還沒有發現他的厲害。其實他還是對你們太客氣了。他說宇宙是恆星繞太陽組成的天球;我卻還要將這個天球砸爛,那宇宙其實是無邊無岸。他說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卻還是為你們留下了一個中心-太陽。我說宇宙無邊無際,就根本沒有任何中心可言。你們說上帝在地球上創造了人,其實別的星球上也有人存在。宇宙是無限的,上帝是管不了它的!」
 
 
 
  「住嘴!照你的邪說,上帝在什麼地方,基督在哪裏拯救的人類……」
 
 
 
  「對不起,宇宙中可能沒有給上帝安排地方。」
 
 
 
  「立即把他燒死!」羅伯特狂怒起來。
 
 
 
  法庭上一陣騷動。布魯諾被人拉了下去。他並沒有立即被燒死,而是被推入黑暗的地牢。他們不給他看書,不給他紙筆,讓他睡冰冷的石板,吃混着鼠糞的米,隔幾天就要提出來審訊一次。說是審訊,其實是組織許多教會學者來和他辯論。他們還存着一線希望,希望靠人多勢眾辯倒這個叛逆的天文學家,希望靠牢獄的折磨來使他投降,借他的口去推翻日心說。但是每次審訊,他們都被布魯諾駁得啞口無言。這個曾轉戰歐洲各國,橫掃教會勢力的偉大的科學家,筆雖被人奪去,舌卻還在。他那鋒利的言詞,精深的哲理,常使那些上帝的奴僕脊背上滲出冷汗。這樣過了很長時間,在一次辯論結束時,羅伯特絕望地喊道:「布魯諾,自從我把你請到羅馬,也已經八年了,你只最後說一句,你是放棄哥白尼的學說,還是向火刑柱走去?」
 
 
 
  布魯諾仰起頭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我告訴你,從被你們抓來那一天起,我就時刻準備着受刑。我知道教廷的黑暗使許多人不辨南北西東。宇宙的深奧也使人不敢去作進一步的探尋。我希望你們到大庭廣眾中去把我點燃,這是我最大的快樂,因為我可以以自身燃起的光去照亮後來者的路,以我燃燒的熱,去激起那些已在思考,但還缺乏勇氣的人們的熱情……」
 
 
 
  羅伯特用發抖的手揪着胸前的十字架,喊着:「快把他押下去!」
 
 
 
  布魯諾走下法庭前又轉過身來大聲說道:「我看見了,你們在宣判時比我更害怕!」這聲音嗡嗡地在教堂里迴響。主教們趕忙擦着汗,夾起文件匆勿散去。
 
 
 
  這天晚上,布魯諾從睡夢中驚醒,只見鐵門上的粗鏈眶眶一聲落了下來,門洞裏走進兩個舉着蠟燭的教士:「布魯諾先生,主教大人有請!」他知道又要審訊了,便不慌不忙地披衣起身,跟着走出門去。
 
 
 
  他剛追出城門,牆跟前忽地閃出兩個大漢,撲通一聲將他壓倒在地。其中一個人抽出一把寒氣逼人的小刀伸到他的嘴裏,一轉手腕將舌頭割了下來。他只覺得一陣暈眩。當他醒來時,才知道是被人架着正朝着市中心的百花廣場走去。街上靜悄悄的。正是殘冬季節,寒風呼嘯着,捲起路邊的枯枝敗葉,拍打着人家的門窗。那些正在夢裏雲遊天堂的可憐的羅馬市民,他們哪裏知道,為他們爭取思想解放的先哲,此刻嘴邊、胸前滿是冷凝了的血塊,正一步一步邁向刑場。廣場的中央已經堆起一堆乾柴,柴堆上是一個高高的十字架柱子,旁邊站着一個主教、教士,為首的就是那個臉上總是陰雲不敬的羅伯特。他手裏舉着一個小十字架,嘴角抽動了幾下,不知對天祈禱了幾句什麼,便轉身說:
 
 
 
  「布魯諾,由於你對邪說的堅持和傳播,上帝不能饒恕你的罪行,今天我就處以你一種最仁慈的不流血的刑罰。在這最後的時刻,不知你還想講點什麼?」
 
 
 
  這個陰險卑鄙的傢伙,他知道在臨刑前布魯諾一定會向群眾演說,所以決定在半夜秘密處死。他還不放心,又暗中派人去將布魯諾的舌頭割掉,讓他最後連口號也不能喊一聲。現在卻假裝慈悲,明知故問。他看看布魯諾那憤怒的,但又說不出話的表情,得意地將十字架一舉:「點火!」濃煙升起了,烈焰騰空,越燒越旺,映紅了廣場,映紅了周圍高大的樓房、教堂。布魯諾被綁在火中的柱子上。他仰望着天空,那裏有他的理想,他的思想。他為此探尋了整個一生,為此付出了全部代價。他想大喊幾聲,讓這教皇腳下的羅馬人從昏睡中醒來,但他說不出話。他這個慣以筆和舌奮戰的鬥士,先是被人奪去了筆,現在又被人奪去了舌,很快還要被奪去生命。他的目光從天上掃到人間,紅紅的火光已映紅了街道兩邊的窗戶。他突然發現每扇窗戶里都擠着幾個人影。啊,不用我喊,這烈火發出的聲、光、熱已經喚醒了他們。他滿意了,這時火焰飛上高空,映紅了整個羅馬城。偉大的科學家、哲學家為真理而殉難了。這一天是公元1600年2月17日。
 
 
 
  正是:
 
 
 
  科學從來艱難多,多少汗水多少血, 暗夜深處炸驚雷,知識叢中臥英烈。
 
 
 
  火刑後教會仍然心有餘悸,又將他的骨灰收起,揚到台伯河裏,好像這樣布魯諾的宇宙觀也就整個地被消滅了。
 
 
 
  各位讀者,歷史常常是這樣驚人地相似。請大家回想一下我們這本書第七回里講到的阿基米德的死。他們同是為科學獻身,又同是被羅馬人所殺,一個是被軍隊野蠻的劍,一個是被教會「仁慈」的火。但鮮血絕不會白流,阿基米德的死標誌着古代科學的結束,而布魯諾的死則標誌着黑暗的中世紀的崩潰和近代科學的復興。歷史在波浪式地前進。更加眾多的、偉大的科學巨人,正一個接一個地向我們走來。待我下面慢慢分解。 
16楼 七海八千代 2024-4-10 04:08
第十四回
幾聲犬吠 絞架上死鬼失蹤,一豆青燈 地窖內活人無聲
 
——第一部人體解剖書的出版  前兩回說到哥白尼、布魯諾向那茫茫宇宙探求真知,終於創立了日心說和地動說。殊不知,像對天體無知一樣,人們對自己的身體也同樣無知;像對宇宙結構的解釋有一個權威托勒玫一樣,對人體的解釋也有一個權威,這就是公元二世紀時的古羅馬醫學家蓋侖(129-199)。歐洲文藝復興一開始,科學家便組成兩支縱隊,一支是以哥白尼為先鋒,同托勒玫進攻的天文縱隊,另一支是以維薩留斯(1514-1564)為先鋒的人體研究縱隊。事有湊巧,1543年哥白尼出版了一本《天體運行論》,而維薩留斯也出版了一本《人體結構》。請各位讀者注意,一定要記住1543這個劃時代的重要年頭。就在這一年開始,這兩支近代科學史上的大軍便分兵誓師,開始了各自的進襲。
 
 
 
  兵分兩路各表一支。先放下哥白尼、布魯諾不提,單表這個維薩留斯。
 
 
 
  話說1536午時,比利時盧萬城外有一座專門處死犯人的絞刑架。白天行刑之後,晚上沒有人來認領的屍首便如葫蘆一樣吊在架上。只要有風一吹,那死人便輕輕地打起鞦韆。四圍荒草野墳,鬼火閃閃,就是吃了豹子膽的人也不敢在夜間向這裏走近一步。這天剛處死了幾個盜賊。白日裏行刑時,那些兵士刀劍閃閃好不威風,圍觀的人群也熙熙攘攘,唯恐擠不到前面。可是絞繩往起一拉,死人的舌頭往出一伸,無論是兵是民,趕快譁然而散,一個個轉身飛跑,都怕死鬼附身。不一會兒日落月升,斗轉星移,轉眼就到了後半夜時分,一彎殘月如弓如鈎掛在天邊。這時風倒停了,城牆在月下顯出一個龐大的黑影,絞架上的屍體直條條的,像幾根冰棍一樣垂着。四周靜得仿佛萬物都凝固了,什麼都不存在了,只有無形的恐怖。突然城門洞下幾聲狗吠,城牆上蜷縮着的哨兵探身往外看看,沒有什麼動靜,一切照舊,只是更加寂靜,不覺背上泛起一股冰涼,忙又縮到垛口下面去。這時絞架下的草叢裏突然竄出一個蒙面黑影,他三步兩步跳到架下,從腰間抽出一把鋼刀,只見月光下倏地一閃,絞索就被砍斷,一個屍體如在跳台上垂直入水一般,直直地落下,栽在草叢裏。這人將刀往腰裏一插,上去抓住死人的兩臂一個「倒背口袋」,疾跑而去。這時城下的狗又叫起來,一聲,兩聲,頓時吠成一片。城上的哨兵猛地站起,大喝一聲「誰?」接着就聽巡邏的馬隊從城門沖了出來,追了上去。那人背着這樣一具沉沉屍體,順着城牆根走上一條城外的小路,開始還慢跑快走,後來漸漸氣力不支,馬隊眼看着就要趕上來,只見他一斜身子,死人落地,接着飛起一刀斬下人頭,提在手裏飛也似地鑽進一片黑暗中,不知去向。
 
 
 
  第二天,盧萬城門上貼出一張告示,嚴申舊法,盜屍者判死刑,並重金懸賞捉拿昨天那個盜屍不成居然偷去一顆人頭的人。一邊又在絞架旁布下暗哨,定要偵破這件奇案。城裏的老百姓更是飯後茶餘,街頭巷尾,處處都談論這件怪事。你說是犯人的家屬盜屍吧,不像,他怎忍心砍下頭呢?你說是一般盜賊吧,可那人頭怎能賣錢呢?
 
 
 
  幾天之後,這事漸漸再無人議論。這天晚上有個士兵掛着刀,袖着手在離絞架不遠的地方放哨。說是準備抓人,倒像隨時怕被鬼抓去一樣,嚇得縮成一團。過好大一會兒才敢抬起頭來瞧一眼絞架上的死人。就這樣不知過了幾個時辰,當他再一次戰戰兢兢地回頭一望時,原來分明吊着兩具屍體,怎麼忽然有一具不翼而飛。再一轉身,看見城牆根下像有一個人影。他急忙握緊刀柄,給自己壯壯膽,緊走兩步跟了上去,但是又不敢十分靠近,就這樣若即若離地跟着那個影子,繞過一棵大樹,順着小路跟進一所院子,只見前面的人下到一個地道里去了。這兵想進去,又不知裏面的底細,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有了一個主意:我就守在這裏,到天亮你就是鬼我也不怕了。他這樣守了一個時辰,漸覺肚餓體冷,又禁不住心裏好奇,便想下去看看,弄清情況回去報告也好領賞。
 
 
 
  這是一個不大的地道,邁下了三九二十七個台階,再走九九八十一步,右邊就是一個密室,門關着,縫裏泄出一線燈光。這士兵躡手躡腳摸到門前,先側耳靜聽,半天沒有一絲響聲,靜得像城外的絞架下一般,一種陰森森的感覺又爬過他的脊樑,隨即全身就是一層雞皮疙瘩,他用手按按胸膛,那心跳得咚咚的,倒像已跌到了手心裏,他顫抖着雙腿又挪了兩步,將眼睛對準門縫,往裏一瞧,不看猶可,一看舌頭伸出卻再也縮不回去。只見剛才跟蹤的那個人坐在死人堆里,背靠牆根,咪着眼,他的右手捏着一把刀,左手摟着一根剛砍下的大腿,肉血淋淋。桌上擺的,不是人的頭骨就是手臂。
 
 
 
  各位讀者,你道這人是誰,他就是維薩留斯。這時他還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學生,但他對學校里傳授的人體知識很是懷疑。那時的醫學院全是學蓋侖的舊書,而這個蓋侖一生只是解剖豬、羊、狗,從未解剖過人體。既然沒有解剖過,那書又有何根據?維薩留斯年輕氣盛,決心冒險解剖來看個究竟。但是教義上說,人體是上帝最完善的設計,不必提問,更不許隨便去肢割。法律規定盜屍處以死刑。這種既犯教規又違法律的事必得極端保密才行,因此他就在自己院子的地窖里設了這間密室,偷得死人,解剖研究。不想今天不慎,事情敗露。他聽見響動,推門出來,忙將那個已嚇昏的士兵扶起,灌了幾口涼水。那兵慢慢睜開雙眼,不知這裏是陽間還是地府,好半天舌頭根子才會轉動。維薩留斯拿出些錢來打發他快走。這兵一是得了錢,二是看看這個地方着實可怕,答應不向外說。維薩留斯知道這個地方也再呆不下去,便趕忙收拾行裝到巴黎去了。
 
 
 
  來到巴黎醫學院,維薩留斯便專攻解剖。這裏倒是有解剖課,但講課老師鞏特爾自己並不動手,只讓學生去死背蓋侖的教條。偶然遇有解剖時,便由一個理髮師來做。說來好笑,那時的理髮師和外科皆生是一個行當,就可知外科醫生的地位是很低下的,極受人輕視。但理髮師做解剖也只是有一點割肉刮骨的手藝,連個醫學術語也說不準。維薩留斯這麼一個矢志求知的人對這種玩笑似地教學法當然不滿,這樣學了兩年他實在不能忍受。這天鞏特爾又帶了一個理髮師來上課,他將蓋侖的講義往桌上一放,連看也不看一眼便向學生背了起來。維薩留斯騰地一下站起來說:「我們實在不想聽了,你每天總是這一套,像烏鴉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呱呱地叫個不停,還自以為了不起。」其他學生也都跟着哄了起來。鞏特爾只好帶着理髮師忿忿退席。這學院裏還有一位叫西爾維的老師,他教動物解剖,也發現了蓋侖的一些錯誤,但他卻不敢說出。一天維薩留斯拿看自己解剖的一個標本去向老師求教,他說:「蓋侖講人腿的骨頭是彎的,我們每天直立行走怎麼會是彎的呢?你看這解剖出來也是直的啊!」這位先生支吾了半天,囁嚅着說:「恐怕蓋侖還是沒有錯,現在的人腿直,只不過是因為後來穿窄褲腿之故。」維薩留斯聽完真是哭笑不得。標本就在手中,事實就在眼前,怎麼就是不肯說真話呢?
 
 
 
  正是:
 
 
 
  道理歸道理,事實歸事實, 舊理動不得,事實請委曲。
 
 
 
  這巴黎醫學院也是當時歐洲有名的學府,卻還這樣荒唐,維薩留斯實在看着學不到東西,便憤然而去。
 
 
 
  1337年末,他被當時歐洲的醫學中心,意大利的帕多亞大學醫學部聘請為教師,專門講授解剖。這裏條件稍好一些,他把自己多年辛苦積累起來的資料悉心鑽研整理。開始寫一本關於人體構造的書。1543年這本名為《人體結構》的書終於出版。書中破天荒第一次將人的骨肉、內臟準確地表示了出來。更讓人驚奇的是,除文字外還有300張精緻的木刻插圖,有3張全身骨骼圖,44張肌肉圖。這些圖和現在的解剖圖不同,竟還有一點感情色彩,例如那全身骨骼圖竟是一個農夫的形象,站在那美麗的田園背景之中,帶着勞動後的疲倦,七分沉思,三分悲哀。這明顯地帶有文藝復興時期達•芬奇藝術與科學相統一的傳統。這維薩留斯從盜屍割頭到出走巴黎,轉到帕多亞,多年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他在這本書中竟指出了蓋侖的200多處錯誤。他上解剖課,現場操作,仔細講解,指責舊醫學的陳腐毫不留情。一次講課中,他將蓋侖的文獻隨手一揚,像撒傳單一樣拋向空中,說:「這全是一堆廢紙,我們還學它何用?」他又指着解剖標本說:「真正的知識在這裏。我們不應該只靠書本,要學會靠自己的眼睛去觀察,要用自己的手親自去摸一摸,這才是真知呀!」
 
 
 
  維薩留斯這樣大膽地著書講學倒是痛快,但是教會哪能容得下他這個狂人。他們先是鼓動輿論對他諷刺攻擊,不久乾脆缺席宣判了他的死刑。這位才可補天的勇士、學者,真是有力無處使,有怨無處說。這天維薩密斯知道了教會要迫害他的消息,便夾着《人體結構》走來上課。他站到講台前,淚眼掃了一下這些年輕人。他們許多人正是自己當年盜屍求知的年齡,許多人是慕他之名而來學習的,不覺那淚珠兒在眼眶裏滾動。學生見敬愛的老師半天無語,不知出了何事。這時維薩留斯走到壁爐前點起一團火苗,然後將書抖開,一下燃成一團大火。學生們這才知道老師今天要燒自己的著作,急忙上去搶。維薩留斯卻以目制止,說了一句:「我永遠不能為你們上課了!」那一滴眼淚終於跌落在桌子上,摔成八瓣。
 
 
 
  要知維薩留斯命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17楼 七海八千代 2024-4-10 04:08
第十五回
說真話 又一偉人被燒死,擺事實 生理科學終問世
 
——血液循環的發現  上回說到維薩留斯出版《人體結構》一書後,教會判他死刑,並通緝追捕。維薩留斯抱着自己一生冒死寫成的着作在課堂上當眾付之一炬,與學生們灑淚而別。從此他就離開意大利,遁入茫茫塵世,至老而不知所終。
 
 
 
  但是在研究人體的這班人馬中,除維薩留斯外還有一位塞爾維斯(1529-1553)也是一個敢於叛逆的怪人。他本生長在西班牙,因寫了反神學的文章而被流放到國外,便在巴黎研究醫學。蓋侖的經典醫學書上說,人身上的血是由肝臟製造的,然後流到全身,由各處吸收,不再返回。而塞爾維斯經過解剖和觀察發現血液是從左心室通過肺動脈進入肺部,在肺血管中靠呼吸來的氧而改造成紅色,進入肺靜脈,再返回心臟,這便是肺循環,即小循環。這是一大發現,可在當時卻遭到一場大禍。當時人的習慣是,經典上說甚麼就是甚麼,只須看書,不必觀察實驗。特別對於人體,這是上帝所創造,只有權威者才能解釋,怎能輪上一般凡人來妄加議論。誰要提出不同意見,便是有違上帝,自然要處以極刑。布魯諾就是一例。塞爾維斯也是個寧折不彎,不肯說一句假話的人。一次,他居然將蓋侖的着作拋到火里說:「讓這些胡說八道去見上帝吧。」這一下可不得了,大主教加爾文來找他的麻煩,將他逮捕起來,要他當眾認罪。殊不知這塞爾維斯和布魯諾一樣也是個極有骨頭的人,寧死也不肯放棄自己的觀點。結果正在維薩留斯的《人體結構》出版十年之後, 1553年10月23日便被加爾文用大火燒死了。其慘狀與前面寫過的布魯諾受難不相上下,筆者這裏實在不忍再述,只從恩格斯的一句話里就可知一斑:「塞爾維斯正要發現血液循環過程的時候,加爾文便燒死了他,而且還活活地把他燒了兩個鐘頭。」
 
 
 
  正是:
 
 
 
  為求真知不惜身,明知有虎虎山行, 死亦不怕何懼火,真金一塊留後人。
 
 
 
  正如革命事業一樣,科學事業也前仆後繼,自有後來人。在醫學研究上維薩留斯之後有個塞爾維斯,塞爾維斯之後又出了一位人物,這就是英國的哈維(1578-1657)。這哈維16歲入劍橋大學,後立志要學醫又到意大利的帕多亞大學求師,在這座20年前維薩留斯曾講過學的大學獲得醫學博士學位,32歲便成了皇家醫學院的會員。他醫術高超,先後擔任了國王詹姆斯一世和查理一世的御醫。他研究醫學不但像維薩留斯、塞爾維斯那樣重視觀察,還進一步對比實驗。這天哈維在一間大教室里準備了一個講座,他事先宣佈將有驚人的發現公佈於世。被邀請來聽講的有政界的頭面人物,有自己的一些好友,還有許多自動來看熱鬧的市民。這個講座卻也奇特,前面除黑板、粉筆之類的教學用物外,桌子還有幾籠子小動物。人們入座後靜悄悄地都想聽聽哈維到底有甚麼高論。誰知哈維往前一站並不說話,卻嗖地一下從鐵絲籠子裏提出一條數尺長的青花蛇來。前排的人大吃一驚,忙向後面躲閃。哈維卻微笑着將蛇撫摸 一下,平放桌上,撿起一把小刀,「嘶」地一下,拉開個一寸長的口子。這時他才開講:「我先來講一下心臟在人身上到底有甚麼用。我今天選擇蛇來演試,是因為這類冷血動物心臟收縮間歇長,容易看清,而且心臟露出體外後還能繼續跳動一會兒。你們看,現在它一收縮就變白了,這說明血液被擠出心房,再一擴張時又紅了,這說明血又進了心房。心臟在人體內就是這樣一個小泵,一輩子不停地一收一縮,將血液在全身鼓盪運行。」這時幾個膽大一點的人便真地圍上去看這條心臟還在收縮的蛇。哈維乘大家議論之時,便返身在黑板上寫下:1、心臟的功能。接着,他又從另一隻籠子裏提出一隻兔子,他摸住一個地方說:「這是動脈,心臟收縮,血進入動脈,所以它就變粗。現在我們就來具體觀察一下。」話猶未了,他一刀切開那根動脈管,血就如箭一般地射出來,前排的人又是一驚,一陣騷動。他又轉身在黑板上寫道:2、血在血管里的流動……
 
 
 
  下面坐着的不是些小姐少婦,就是達官貴人,還有那街上隨時擠進來的行人,他們何曾見過這種場面,聽過這種演講。只見哈維那雙血淋淋的手,一會操起寒光閃閃的尖刀,一會又拈起粉筆頭。有膽小的早嚇得不敢作聲,有的則悄悄罵這個劊子手醫生,有認真研究問題的便站起來高聲說:「哈維先生,按照蓋侖的說法,血是從肝流到全身後又被吸收的,就算你說是從心臟流出的,又怎麼證明他不是被全身吸收掉了呢?」哈維笑一笑說:「你問得很好,現在我們讓數學來幫醫學的忙吧。你看,這隻兔子的血已經流完,共有這麼一小碗。如果是肉能吸收血的話,只這麼一小會兒怎麼能吸收這麼多呢?我測定過,人的心臟每跳動一次,可以擠出二英兩血,每分鐘跳72次,20分鐘送出的血就相當於一個人的體重,如果這血不循環回去,身體裏那有這樣快的速度來不斷製造它呢?」這時又有一人站起來發問:「哈維先生,你雖然解剖了80多種動物,但人總是和動物不同,你又怎麼能證明人體的血液也是在循環着的呢?」
 
 
 
  「請放心,我不會在這裏用刀解剖自己,可是我卻可以證明這個道理。」哈維一邊開着玩笑,一邊拾一根繃帶,在自己的肘下緊緊地扎了一圈,說:「請你們誰來摸摸,你看這動脈血管靠近心臟的一頭是鼓的,另一頭卻是癟的,靜脈血管又正好相反,這不正說明血是從心臟出來,在身上繞了一圈後又返回心臟嗎?」這下教室里突陷入一片沉靜,人們開始相信這個新奇的推論了。哈維見再無人提問,又轉身寫道:3血液的循環路線:
 
 
 
  大靜脈→心臟(右心室)→肺動脈→肺靜脈→心臟(左心室)→大動脈
 
 
 
  這次演講之後哈維名聲大震。可奇怪的是上門求醫的人反倒突然減少。後來才知道是因為那天他那血淋淋的雙手着實嚇壞了不少人,這個文靜的醫生竟如此刀下無情。也有人說他膽大妄為,靠殺幾隻小動物,搜集一點證據就要來推翻聖人蓋侖,於是乾脆送他一個外號叫「循環醫生」,這個詞在拉丁文里是走江湖賣藥的意思。哈維聽到這些倒並不以為然,他哈哈一笑說:「正好,上門的人少點,我可以騰出手來去寫我的書。」於是他便將十幾年辛苦積累的解剖資料分門別類,悉心推敲,專心着起書來,到1628年,一本《心血運動論》終於問世。別看這本只有67頁的小冊子,卻是一座醫學史上的里程碑,它徹底推翻了蓋侖在醫學界統治了1400多年的理論。後來恩格斯都認為是「哈維發現了血液循環而把生理學(人體生理學和動物生理學)確立為科學」的。這年他正好50周歲。他已經估計到這本書會遭到傳統勢力的反對,所以在書中特別小心地寫了一段聲明:
 
 
 
  「關於血液流量和流動原因方面尚待解決的問題是如此新奇獨特,聞所未聞。我不僅害怕招致少數人的嫉恨,而且想到我將因此與全社會為敵,不免不寒而慄。匱乏和習俗已成人類的第二天性,加之過去確立的根深蒂固的理論,還有人們尊古師古的癖性,這些都嚴重地影響全社會。然而木已成舟,義無反顧,我信賴自己對真理的熱愛,以及文明人類所固有的坦率。」
 
 
 
  哈維的這本《心血運動論》出版後自然引起一場大轟動,朋友們紛紛祝賀,而蓋侖學派的守舊份子卻群起反攻,不過他們都拿不出什麼證據,哈維倒也不怎麼介意。這天又有一位醫生捧着那本新印出的《心血運動論》上門求教。他一進門就將書「啪」地一聲摔在桌子上,拖長聲調說:「好一個新理論,沒有弄清事實就敢吹什麼發現了循環,真是欺世盜名。」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事實,書中不是清清楚楚地記錄着解剖事實嗎?」哈維以為這又是一個舊經典的衛道士殺上門來,也沒好氣地拍案而起。
 
 
 
  「朋友,先不要着急。你說靜脈、動脈它們一頭通過心臟、肺臟來交換相通,那另一頭呢?」
 
 
 
  「另一頭像大樹變成細樹枝一樣佈滿全身,然後相通。」哈維大聲回答。
 
 
 
  「在身上靠什麼相通,請拿出證據。」
 
 
 
  這一問不要緊,哈維一下跌坐在椅子上。看來此人真是個行家。他的理論,所有的事實已經拿到九十九分,可是就差這一點他實在捕捉不到,所以到現在也只能算是一個假設,此人怎麼會抓得這麼准。他這想着,不覺心裏一慌,一時又答不出話來,臉上滲出了一層薄汗,就忙客氣地說:「請問貴客尊姓大名?」
 
 
 
  來客見狀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聲來,輕輕道出了自己的姓名。哈維一聽驚呼一聲,原來是你。
 
 
 
  來人究竟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18楼 七海八千代 2024-4-10 04:09
第十六回
恍當一聲 千年聖人被推翻,寥寥數語 滿座論敵皆無言
 
——自由落體定律的發現   上回說到哈維出版了《心血運動論》,發現了血液循環,名噪歐洲。突然有一不速之客登上門來,質問哈維靜脈、動脈相通有何解剖根據。這一問正中哈維的要害,他連忙恭敬地請教來人。讀者各位,你道來者是誰?他是意大利醫生馬爾比基(1628-1694),也是一個積極研究血液循環的人,當下兩人坐下切磋交流一番。直到哈維死後又過了四年,就是這個馬爾比基終於發現了動脈和靜脈之間是靠一種更細的血管相通,他將其命名為「毛細血管」。血液循環理論至此才大功告成。
 
 
 
  讀者你想,在十六世紀近代科學興起之後,科學與教會的鬥爭是何等地你死我活,如火如荼。雙方在長長的戰線上,這裏戰鼓如雷,那邊殺聲震天。這裏我先按下生理科學這頭不提,再說說天文和物理那路大軍。
 
 
 
  話說1600年2月17日,羅馬宗教裁判所咬牙切齒地將布魯諾燒死在鮮花廣場之後,正慶幸他們制服異端的勝利,卻不知,這時在意大利的比薩城裏,一個比布魯諾更可怕的叛逆已經成長起來,他便是近代物理學的鼻祖伽利略(1564-1642)。
 
 
 
  原來,在伽利略之前,一切科學、哲學問題,全部包括在亞里士多德(前384-322)的學說里。後者可是一位古聖人,他的思想被奉為金科玉律。當時,要是有學生提出一個問題,老師只消一句話:「這是亞里士多德說的」,問者便不敢再生懷疑。而伽利略卻與眾不同,凡事,不但喜歡多想一想,還要去試一試。他的父親是一位數學家和音樂家,因家境貧寒,不讓他再學不能賺錢的音樂和數學,而送他到比薩大學去學醫。可是,他學醫不用功,卻對數學、物理格外有心。21歲那年,父親見他這樣不聽話,一生氣,再不給他學費,他只好退學。但是,四年之後,因他在數學、物理方面自學的成就,伽利略被母校聘請回去任數學教授。他一登上大學講台,可不是像其他人那樣照宣亞里士多德的教條,而是大力提倡觀察和實驗。
 
 
 
  這在當時的學者看來,簡直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瘋子。1590年,25歲的伽利略,對亞里士多德的一個經典理論提出懷疑。亞氏說,如果把兩件東西從空中扔下,必定是重的先落地,輕的後落地。伽利略卻認為是同時落地。這自然沒有人相信他的,於是他決心搞一次實驗,讓人們親自看看。
 
 
 
  說也奇怪,這比薩城裏有一座斜塔,拔地之後,卻向一邊斜去。這塔建於1174年,開始還是直的,但建到三層時開始偏斜,只好停工。過了94年後人們終不死心,又繼續施工。最後共修了八層,高54.5米,重一萬四千二百多噸。沒想到這個偶然的施工錯誤,倒造成了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名勝。說起意大利的斜塔,誰人不知,何人不曉。
 
 
 
  再說這天,年輕的伽利略宣佈要進行一次試驗,一班教授大為不滿,便一起到校長面前告他的狀。校長轉念一想,讓他當眾出一次丑,也好殺殺他的傲氣。這時,早有一班喜歡新奇的學生,將他們的老師伽利略擁到塔下。一會,伽利略便爬上斜塔七層的陽台。塔下已是人頭按動,比薩大學的校長、教授、學生,還有許多看熱鬧的市民,將斜塔圍了個水泄不通。就在這時,也還是沒有一個人相信伽利略會是對的。人們正在疑惑,只見伽利略將身子從陽台上探出,左右雙手各拿一個鐵球,一個比另一個要重十倍。當他兩手同時撤開時,只見這兩隻球從空中落下,齊頭並進,眨眼之間,恍當一聲,同時落地。塔下的人,一下子都懵了。先是寂靜了片刻,接着便嗡嗡地嚷作一團。這時,伽利略從塔上走下來,校長和幾個老教授立即將他圍住說:「你一定是施了什麼魔術,讓兩個球同時落地。亞里士多德是絕對不會錯的。」伽利略說:「如若不信,我還可以上去重做一遍,這回你們可要注意看看。」校長說:「不必做了,亞里士多德全是靠道理服人的。重東西當然比輕東西落得快,這是公認的道理。就算你的實驗是真的,但它不符合道理,也是不能承認的。」伽利略說:「好吧,既然你們不相信事實,一定要講道理,我也可以來講一講。就算重物下落比輕物快吧,我現在把兩個球綁在一起,從空中扔下,按照亞里士多德的道理,你們說說看,它落下時比重球快呢?還是比重球慢?」
 
 
 
  校長不屑一答地說道:「當然比重球要快!因為它是重球加輕球,自然更重了。」
 
 
 
  這時一個老教授忙將校長的衣袖扯了一下,擠上前來說:「當然比重球要慢。它是重球加輕球,輕球拉着它,所以下落速度應是兩球的平均值,介乎重球和輕球之間。」
 
 
 
  伽利略這時才不慌不忙地說道:「可是世上只有一個亞里士多德啊,按照他的理論,怎麼會得出兩個不同的結果呢?」
 
 
 
  校長和教授們面面相觀,半天說不出話來。一會兒才突然醒悟到,他們本是一起來對付伽利略的,怎麼能在伽利略面前互相對立起來呢?校長的臉一下紅到脖根,氣急敗壞地喊道:「你這是強辯,放肆!」這時圍觀的學生轟地一聲大笑起來。伽利略還是不動火,慢條斯理地說:「看來還是亞里士多德錯了!物體從空中自由落下時不管輕重,都是同時落地,就是說物體無論輕重,它們的加速度是相同的。」
 
 
 
  正是:
 
 
 
  物體從空自由下,輕重沒有快慢差。 你我一個加速度,共同享受九點八。
 
 
 
  別看伽利略慢慢說出這句話來,這卻是物理學上一條極重要的定律:自由落體定律。它導致了以後一系列重大的科學發現。請大家記住,這年是1590年。
 
 
 
  再說當時校長和那一群教授聽了伽利略的這幾句話,半天竟無人能再想出一句反駁的話來,試驗可以不信,理又講不過這個年輕人,眼看看他們所崇拜的千古聖人亞里士多德,就這樣,被這個初生牛犢,輕易地推翻了。那一群青年學生,看見自己的老師得勝,轟笑着將伽利略擁載而去。校長和那班教授,在塔下氣得又瞪眼又跺腳,咬着牙,狠狠地說:「等着,有你高興的時候!」
19楼 七海八千代 2024-4-10 04:09
第十七回
撥雲望月 天上原來沒有天,衣錦還鄉 明人也會做蠢事
 
——望遠鏡的發明   上回說到25歲的伽利略,年輕氣盛,當眾做了落體實驗,駁得那班老教授們啞口無言。亞里士多德的信徒們,恨得牙根發癢,真想找藉口把伽利略趕出校門。過了不久,這藉口真叫他們給找到了。這比薩城所在的佛羅倫薩公國公爵是柯斯摩,他有一個私生子,學識不深,卻好出風頭。有一天,這人花巨資製成了一架挖泥機械,要去疏通海港。伽利略看了他的機器,說:「這怕是行不通的。」這一句話得罪了公爵,別人又乘機說了許多壞話,於是伽利略被趕出了比薩大學,教授的飯碗也沒了。
 
 
 
  伽利略有不少朋友,靠着大家的幫忙,他來到了威尼斯的帕多瓦大學任教。而威尼斯早被教會摒棄,不受什麼宗教裁判所的限制。意大利不少學者都逃來這裏,自由地討論學問。伽利略一來便廣招門徒,積極社交。他從父親那裏學來的一手好琵琶常常成了晚會上最吸引人的節目。這伽利略風流倜儻,才華橫溢,在他周圍很快形成一個熱鬧活躍的圈子。這時期,他進行了關於地球磁力的研究,發明了複雜的指南針,還有溫度計。成果纍纍,多不勝數。我們現在印象最深的是伽利略發現的那些基本定律,實際上當時人們最崇拜的是他的那些小發明。他玩弄這些東西有如變魔術一般,直把那些凡夫俗子弄得神魂顛倒,嘆為觀止。他愛吃喝,好交際,要搞試驗,常感錢不夠花。於是他又開了一個小鋪子,出售自己發明的天平、腳規、擺錘等,生意極好。他真是名滿威尼斯。
 
 
 
  1609年8月21日上午,天氣晴朗,海風習習。伽利略拿着一個一尺來長的圓筒,身後簇擁着一群人,登上威尼斯城的鐘樓。跟在後面的人們都知道十九年前伽利略登高做了一個有名的斜塔實驗,今天大約又要出奇,所以誰也不說話,只是拾級而上。這時他們已到樓頂,極目望去,只見亞德里亞海灣里碧波萬頃,水天一色,這正是觀海的好天氣。伽利略將那固筒架在眼上說:「諸位,可曾看到海上有什麼船隻?」大家齊聲說:「海上乾乾淨淨,並無一帆一船。」伽利略說:「天邊正有兩隻三桅大商船向我們駛來。」說着他將那筒遞給大家。果然,人們從筒中望見兩艘大商船鼓滿風帆,破浪而來,把那些人都驚呆了。他們又將圓筒轉向西邊的市區,透過開着的窗戶,一般人家正在吃飯、下棋、幹活,都看得清清楚楚。一個跟隨伽利略前來的小官僚看此情景,忙將圓筒放下,大叫道:「這個可怕的魔筒,威尼斯城有了它真不可設想,我要回去告訴我的妻子,叫她千萬不要到陽台上去洗澡了。」大家一陣鬨笑。說話間,剛才在筒里看到的那兩隻商船已漸漸在海天之際顯了出來,人們又是驚嘆一番。原來,前些日子,伽利略聽說荷蘭一個眼鏡商將兩片凸凹鏡片疊在一起,製成了一個能放大三倍的望遠鏡,他很快便明白了這其中的道理,又重新作了改進,現在這個望遠鏡已能望遠30倍了,今天他特地到鐘樓上來,向人們演試一番。演試先後,他將這寶物獻給了威尼斯公爵。公爵大喜,隨即下令聘請他為帕多瓦大學的終身教授,年薪五千元。
 
 
 
  正是
 
 
 
  阿翁有鏡能燒船,伽郎鏡能抓來船。 方信真有縮地法,十里猶如一尺間。
 
 
 
  其實,伽利略發明望遠鏡決不是為了玩玩新奇。在暗地裏,他早就是一個哥白尼學說的擁護者,只是還沒得到更多的觀察數據。現在他發明了望遠鏡後,便可把鏡頭直指天空,好去驗證哥白尼講的是否正確。1610年1月10日晚上,天氣格外晴朗,他又架起望遠鏡觀察月亮。有好半天,他的眼睛沒有離開望遠鏡筒。他發現如明鏡般的月亮根本不是我們肉眼所見的那樣光潔,上面竟是山巒起伏,溝壑縱橫。「原來天上地下一個樣啊!」他失聲地大叫起來。幽默的伽利略當即將他觀察到的最高的一座山用阿爾卑斯山來命名。他再將鏡口轉向木星,發現木星也和地球一樣,有月亮似的衛星,而且居然有四個之多。按照傳統的托勒密天文學的觀點和聖經所講,那「天」是一個環繞地球的,里三層外三層晶瑩透亮的天殼。天空的星就分別鑲在各層的殼子裏。可是現在看到的這些星還能繞着別的星轉動,哪裏還有什麼固定的天殼?他再將望遠鏡指向銀河,哪有什麼河,原來是無數的星座,多得數也數不清。伽利略發狂了,他推開望遠鏡大聲喊道:「發現了,發現了,哥白尼是對的,布魯諾是對的,群星在動,地球在動,太陽在動,天上原來並沒有什麼天啊。那些星球上的人看我們的地球也是天上,他們要信上帝的話,一定以為我們這裏的人便是上帝。」和他一起觀天的朋友嚇得不知所措,忙上去堵住他的嘴說:「哎呀!我的老友,你瘋了,你忘了十年前燒死的那個人嗎?你不想活了?看在你兒女的份上,你也少惹點禍吧!」
 
 
 
  但是伽利略今天是真正激動了。他更大聲地嚷着:「哥白尼是靠假設,布魯諾是靠計算,而我們有了這個望遠鏡,可以直接觀察,也可以讓那些不相信事實的人來觀察。要知道,他們的亞里士多德,托勒密當初並沒有望遠鏡啊,可是現在我有了,我有了,看他們還有什麼話可說。」可是那些迂腐的老教授還是有話可說。他們道:「這些衛星既是肉眼看不見的,當然對我們沒有什麼影響,既沒有影響便沒有用處,因此它也就不存在。」這可真是掩耳盜鈴,伽利略也不再理他們了。
 
 
 
  伽利略關於星空的大發現又一次轟動了威尼斯城。連日來他到處作報告,到處被人邀請,但是他也沒忘記偷閒參加一些舞會、宴會。這天,在幾個好朋友為他舉辦的一次宴會上,他一進門,大家就起身歡迎,連聲問道:「伽利略先生,這幾日又有什麼新的想法嗎?」伽利略將手套摘下,神秘地說:「我有一個新的發現,就是我突然覺得.我應該回佛羅倫薩去。」滿座賓朋頓時愕然。原來當初把伽利略趕出比薩大學的那個科斯摩公爵已經死去,現在是科斯摩二世即位,於是伽利略動了還鄉之念。他當即掏出一封給新公爵寫好的信,向大家念道:「我請求回到您的身邊,我將用您可貴的姓氏為新發現的星球命名。我是您忠誠恭順的僕人,作為您的臣民降生,乃是我最高的榮耀。我萬分渴望親近您,您是初升的太陽啊,把這個時代照亮。」朋友們聽了這封信很不高興,有的竊竊議論,說這有點近於阿諛了。有的大聲喊道:「您為什麼不繼續留在自由的威尼斯,而要去自投羅網呢?」伽利略說:「我不會忘記,當年我是被趕出來的。現在和那時相比,我已大不一樣,何不回到自己的家鄉,去出出那口惡氣?公爵已經答應我做他的宮廷數學家,那是多麼榮耀的地位,我怎麼能在這裏屈身一輩子呢?」
 
 
 
  幾天之後,伽利略不聽朋友們的勸告,收拾行囊,踏上了通往佛羅倫薩的歸程。這是他一生中干的第一件大蠢事。從此他就開始大禍臨頭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20楼 七海八千代 2024-4-10 04:09
第十八回
大主教家中宴遠客,伽利略羅馬上大當
 
——日心說又一次遭禁止  且說伽利略不聽朋友們的勸告,回到佛羅倫薩作了宮廷數學家後,自然是名位顯赫,十分滿意。他仗着自己是公爵請回的客人,又憑着手中掌握的科學證據,便到處演試,到處作報告,毫無一點顧忌。可是他哪裏知道,當年的那班宿敵決不會讓他這樣得意下去。
 
 
 
  1616年春天,伽利略突然接到邀請,要他去羅馬講學。教會的主教、神父和許多科學家、神學家給他以盛大歡迎。他那關於新星的發現、銀河的觀察、太陽上黑子的移動等等,是人們聞所未聞。羅馬城裏的人們議論紛紛:「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伽利略發現了新宇宙。」
 
 
 
  這年3月6日,在紅衣主教貝拉爾明的家裏,正準備舉行一場化妝舞會。那些有身份的紅男綠女穿着節日禮服,手持用硬紙殼製做的各種動物假面具,有貓,有狗,有羊,有兔,跳舞時便戴在臉上,專要享受那種使對方不知底細的樂趣。舞會前先舉行豐盛的便宴。這時,伽利略在主教和一群教會天文學家、數學家的陪同下步入客廳,全場立即起立鼓掌。貝拉爾明先致辭歡迎:「今天,伽利略先生能從佛羅倫薩遠道來到這裏,真使我們的舞會增光不少。我們知道近來伽利略先生對天體的研究和對聖經的理解又有許多新的觀點,今天還有許多教會學者與伽利略先生同餐共聚,這也是一次神學界的盛會。」隨即他吩咐人拿好酒來,又把伽利略讓至正位。伽利略在羅馬已逗留十多日,他雖到處講演,但還從未正式傾聽過教廷對他這些新發現的態度,所以心裏總有些忐忑不安。酒未三巡,席不暇暖,急躁的伽利略便忍不住了:「主教大人,我送給您的報告,不知可曾看過。如有什麼地方要詢問的,我可隨時向您說明。」貝拉爾明微微呷了一口酒,並不答話。倒是那個作陪的天文學家插進來說:「伽利略先生,我一直想請教一下。您說,根據望遠鏡觀察,金星的位相在不斷變化,這說明行星,也包括我們地球,都在繞太陽轉動。可是這些,我們靠肉眼並看不到啊。上帝給了我們一副明亮的眼睛,既然連眼睛也看不到的現象,那當然是不存在的了。」
 
 
 
  「不對!」伽利略放下酒杯說:「上帝給了我們明亮的眼睛,還給了我們聰明的頭腦,眼睛不夠用時,便要想出辦法來去補充它、擴大它。」
 
 
 
  「不,只有眼睛才最可靠。你發明的那些望遠鏡,是要給眼睛造成錯覺,是瀆神的玩具,是要讓人們在醜惡的玻璃片中看到一種假的反射。」
 
 
 
  「先生,」伽利略有點不悅了,「您如果以為念一念咒就能把這些新發現的星嚇跑的話,那末免太可笑了。「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大主教貝拉爾明,將酒杯放在桌上慢條斯理地說:「你們不必再爭,是上帝規定眾星繞地球運行。現在伽利略先生提出要讓眾星去繞太陽運行,這就是說,上帝還不如我們中間的一個普通人聰明,而要我們幫他去改正錯誤。」伽利略立即站了起來,用手在胸前畫了十字,恭敬地說:「主教大人,我是教會虔誠的孩子。我想,我們對聖經的理解,有時也會有錯誤。我以我的發現如實地向教會報告,我不敢欺騙上帝。」
 
 
 
  貝拉爾明馬上站起身說:「啊,伽利略先生,恕不必緊張。今天我們是在家中跳舞、喝酒、閒談。不過,我以朋友的身份要向您提出一個忠告,關於對聖經的解程,教會的科學家們自然有正確的答案。現在我請您看一件東西。」
 
 
 
  他言猶未畢,早有一個文書捧上一捲紙來,打開一看,是教廷昨天晚上才作出的一項新決議:
 
 
 
  「太陽不動地居於宇宙中心之說,是虛偽和荒唐無稽的。因為它違背聖經,是異教邪說。同樣,地球不位於宇宙中心,而能晝夜自轉,至少從神學觀點來看也是罪孽深重的。從今天開始,哥白尼的一切着作及擁護他的有關着作一律列為禁書,不得再出版發行。」
 
 
 
  伽利略頹然靠在椅子上:「這就是說,今後我,不,所有的人,再也不能進行這方面的研究了?」貝拉爾明微笑地向伽利略敬上一杯酒:「不,只要是不知道的東西,教會認為還可以研究。你可以用數學假設去研究。我今天不過是受教皇之命特地向您轉告教廷的決議。」
 
 
 
  他一側身,文書立即遞過一張紙。這是他們剛才的談話記錄。貝拉爾明提起一支筆來:「伽利略先生,還是請您簽個字,保證執行這項決議吧,您說過,您是教會虔誠的孩子。」
 
 
 
  伽利略將手中端着的一杯酒一仰脖子倒進肚裏。昔日最愛喝的紅葡萄酒,今天變得又酸又苦。他借着酒勁微皺了一下眉頭,心想,這不是明明往我脖子上套枷鎖嗎?但教廷的旨意那敢抗拒?何況這不過是一紙空文,就權且應諾了吧。他接過鵝毛筆,草草簽了名,這時響起一片掌聲,原來人們早就注意看這邊的談話,見一場爭論了結才都鬆了一口氣。貝拉爾明立即滿面春風:「伽利略先生,請跳舞吧,大家為我們已等候多時了。」說着他自己戴上一隻兔子面具,踏着音樂聲向舞場中心走去。這舞會的場面,伽利略不知經過多少次,今天這優美的音樂卻使他十分煩躁。他隔着人群的肩膀看看那隻來回擺動的「兔子」,白耳朵,紅眼睛,多麼善良的面孔,但誰知面具後面藏着什麼樣的禍心啊。六年前就是他主持將布魯諾活活燒死的。想到這裏不由打了一個寒顫,腳步也越來越亂,他真後悔自己到羅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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