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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實小說】是誰「殺」了我——毀了孩子一生的一件小事

21樓 七海八千代 2024-4-22 17:16
二、破碎的連衣裙

  對於筱敏來說,2001年4月20日,是個黑色的、瘋狂的日子。

  那天,她將早已準備好的硫酸潑在了一直深愛著的男友章力臉上,造成對方手、面部和左眼瞼燒傷的嚴重後果。在法庭上,筱敏痛哭流涕地為自己申辯,她說她愛章力,她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害怕失去他。她說:"無論他的臉燒成什麼樣子,我都會服侍他一輩子。"

  法庭以故意傷害罪判處筱敏有期徒刑10年。

  筱敏與章力是在一次朋友派對上認識的,當時她只有20歲,正在讀成人大專。章力25歲,在一家文化廣告公司做平面設計。在那次派對上,筱敏和章力一見鍾情。

  事隔幾年,談起第一次見到章力,高牆內的筱敏,眼睛裡仍閃著柔柔的波光。

  那天,我是被一個同學拉去的,她說有一個朋友要在家裡舉辦假面舞會,屆時會有許多人參加。一聽說有假面舞會,我立刻興奮起來,原來只在電影上看過,從沒親眼見過,更別說參加了。和一群認識的或不認識的人戴著面具,盡情地宣洩,無拘無束地瘋玩,不用裝淑女,也不用擔心怕熟人認出來影響形象,一定很過癮。

  到那裡後,發現來的人不少,我特地挑選了一個狐狸面具戴上。舞池裡只有幾點搖曳的燭光,在一陣節奏明快的音樂聲中,一個戴著豬八戒面具的人在舞池中間扭動著身體跳起了踢踏舞,漂亮嫻熟的舞步引起陣陣歡呼聲和掌聲。我隨著節奏晃動著身體,沉浸在美妙的音樂里。

  這段音樂過後是一段輕慢舒緩的音樂,那個戴著豬八戒面具的人走到我面前說:"小狐狸,我能請你跳個舞嗎?"他的聲音很有磁性。我將手伸給他,他輕輕托著,我們一起旋進了舞池。他的慢四跳得也棒極了,他托著我的手,扶著我的腰,我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那天晚上,我幾乎成了他的固定舞伴,只要音樂響起,他會第一個走過來請我。我們配合默契,隨著瘋狂的節奏我們跳得瘋狂,踏著輕慢舒緩的節拍,我們輕快地旋轉。在跳舞時,他幾乎不說話,我相信他是整個身心都沉浸在音樂中了。

  有時跳著跳著,我心裡會暗暗地想,這張醜陋的面具後面會是一張怎樣的臉呢?

  舞會進行到尾聲,舞池裡的燈光突然亮了,人們紛紛摘下面具。昏暗的光線,滑稽的面具使我一直處在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里,摘下面具,置身在真實的環境裡,反而讓我有點拘謹,除了那個帶我來的同學,其他人我都不認識,看他們彼此熟悉地打著招呼,我仿佛是一個陌生的、莽撞的闖入者。那個戴著豬八戒面具的人是誰呢,我用好奇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著他。

  後來,我是從那件暗紅色的T恤將他認出來的,他也認出了我,微笑著朝我走過來。雖然剛才跳舞時我不止一次地猜想過面具後面的臉,可是當他真實地站在我面前時,仍給了我不小的驚喜,除了英俊瀟灑,我想不出用什麼詞來形容他。

  "小狐狸,認識一下,我是豬八戒章力。"他微笑著向我伸出手。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彎下了腰。見章力莫名其妙地看著我,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戴那麼難看的面具,我還以為你是個醜八怪呢。"

  章力也笑了,說:"那就是說,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丑。你知道嗎,你比我想像的還要美。"

  那天晚上,我們像一見如故的老熟人一樣聊得很開心。分手時,章力要走了我的電話號碼。

  後來我們就開始了頻繁的約會。章力畢業於某師範院校,學的是美術教育專業,可是畢業後他沒有去教書,搞起了平面設計,幾年下來,在圈內已小有名氣。我見過他為一家房地產公司設計的廣告。那幅大型廣告立在鬧市區的街頭,它以新穎大膽的構思吸引著眾多眼球。

  我們的關係很快就升溫了,我們從朋友變成了戀人。那天,他將我擁在懷裡在我耳邊輕輕地說:"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你知道愛到心痛是什麼滋味嗎?做我的愛人吧,一生一世……"

  我在他懷裡幸福得熱淚盈眶,渾身顫抖。上天如此厚愛我,將這麼優秀的男孩送到我面前,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因為章力,我們認識後的第一個情人節過得浪漫而又溫馨。那天傍晚,章力抱著99枝玫瑰來學校接我,那玫瑰在他懷裡紅得像一束火焰,引來許多女同學羨慕的目光。我們相擁著去了一家酒吧,章力讓服務生拿來一把蠟燭,他將蠟燭在桌子中間組成一個心形的圖案後一根根點燃,然後他指著那個跳動的"心"說:"這顆心永遠都屬於你。"

  章力天資聰明,多才多藝,因為太出色太優秀了,我心裡漸漸產生了怕失去他的恐懼。這種恐懼有時會弄得我坐臥不安,心神不寧。我開始注意他的行蹤,開始留意他傳呼機上的留言。有時他和朋友聚會沒讓我一起去,我就會胡思亂想,擔心他看上了別的女孩子。有時,我會要他一遍遍地對我說:"我愛你",似乎這樣說了,就是一種保證,就是一種承諾。

  一個周末,我們本說好了一起去打網球,他來電話說公司老闆有事找他,不能跟我去打網球了。放下電話,我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話。

  晚上見面後,我問他老闆找他有什麼事,為什麼去了一整天。

  他不耐煩地說:"你怎麼像審犯人似的,對我不相信,你可以去問我的老闆呀。"

  我委屈地哭了。那是我們第一次發生爭吵。

  幾天後又發生了一次爭吵。那天晚上我問他:"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他說:"你是不是有點神經過敏。"

  "如果你還愛我,就跟我說。"

  "說什麼?"

  "說我愛你呀。"

  他皺著眉頭說:"你煩不煩啊。"

  我氣得嗚嗚哭了,我說:"現在讓你說,你就煩了,以前你煩過嗎?你現在是煩我了,是不是?"

  雖然後來章力向我認了錯,說那天心情不好,但那天晚上的爭吵卻在我心裡投下了一道陰影,我覺得他變了。

  2001年初,我從章力的手機裡發現了一個頻繁撥出的手機號碼,如此頻繁聯繫的一定是關係不一般的人。我悄悄記下了那個號碼。

  第二天,我趁章力去衛生間,拿他的手機撥通了那個號碼,接電話的是一個女孩子,她聲音嬌嗔地問:"你在哪裡,怎麼現在才跟我打電話呀?"

  我啪地關上手機,眼前一陣陣發黑,心臟仿佛停止了跳動。章力從衛生間出來,見我臉上神色不對,問我說:"你怎麼了?"

  我嘴唇哆嗦著問他:"你告訴我,她……是誰?"

  章力愣了一下,說:"你說什麼呀?"

  "別騙我了,我剛才用你的手機跟她通過話。"

  章力臉色驟變,過了一會兒,他低沉著嗓音說:"我不知道這件事該怎麼跟你說,她一直在追求我,我……"他停下不往下說了。

  "你也愛她,是嗎?"

  當我這樣問他的時候,我多麼希望他說他不愛她,說那個女孩子追求他只是一廂情願。可是章力看了我一眼後低下了頭。我腦子轟的一下,頓時一片空白,我覺得天塌了,地陷了,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轉,章力過來想扶我,我拼出全身力氣給了他一耳光。然後,我搖搖晃晃地走到路邊攔住了一輛計程車。

  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醒來時天仍然黑著,當想到也許會永遠失去章力時,我嚎啕大哭。不,我不能失去他,我不能沒有他,我不能讓那個女孩得到他,他是我的,他永遠都應該是我的。

  可是,怎麼才能讓章力重新回到我的身邊?怎麼才能讓章力重新愛我,像他曾經許諾的那樣倆人一生一世不分開?往事像潮水一樣一波一波地湧上心頭,我回憶著與章力的相遇,回憶著他的眼神,他的聲音,他瀟灑的舞步。我回憶著那個浪漫的情人節,回憶著他的笑聲,他對我說過的話。不禁又悲從心來,我不能沒有他,我不能讓他離開我。一張褪色的照片從記憶深處慢慢浮上來,照片上的小女孩穿著一條粉色、上面點綴著小白圓點、還鑲著一圈兒花邊的連衣裙,美麗得像個小公主。

  照片上的小女孩就是我,那條漂亮的裙子,是爸爸送給我的6歲生日禮物。那張照片是在我6歲生日那天照的,媽媽說這張照片很漂亮,她加洗了好多張,分別送給一些親朋好友。我在姨媽和舅舅家的影集裡都看到過這張照片。

  可是,我身上穿的那條漂亮的連衣裙早已被媽媽剪成了碎片,化成了灰燼。只有這張保存下來的照片,讓我還能記起那條裙子美麗的模樣。

  事情發生在我6歲生日後不久。那時我上幼兒園大班,為了迎接"六一"兒童節,老師組織我們排練節目,說是要在"六一"兒童節那天表演給我們的爸爸媽媽看。我很想參加跳舞,可老師沒點我,她讓我參加合唱。

  "六一"那天,爸爸媽媽們都來了。演出開始前,老師讓我跟一個參加跳舞的小朋友換一下裙子,說我的裙子比她的漂亮,跳舞時穿上它更好看。雖然心裡一百個不願意,可是我不敢說,只好將裙子脫下來給了她。我穿上了那個小朋友的裙子,一條白色的皺巴巴的裙子。第一個節目就是合唱,我只好穿著那條皺巴巴的裙子上台了。我看見了坐在台下的媽媽,我似乎看見了她失望的眼神,站在台上我心裡難過得直想哭。

  演出剛一結束,媽媽氣急敗壞地跑過來問我:"怎麼穿這麼難看的裙子,你的裙子呢?"

  聽說裙子換給了那個跳舞的小朋友,媽媽揚起手便給了我一巴掌:"你這個傻瓜、笨蛋,自己的東西為什麼要給別人?小時候就這麼沒用,長大了,別人還不在你頭上拉屎拉尿?"

  那個小朋友跳完舞剛從台上下來,媽媽就衝過去脫下了她的裙子。

  回到家裡,媽媽的怒氣越躥越高,她拿起剪刀將那條裙子剪得稀巴爛,她一邊剪著一邊咬牙切齒地說:"我要讓你長個記性,自己得不到的東西決不能讓別人得到……"

對,自己得不到的東西也決不能讓別人得到。我想,如果他沒有英俊瀟灑的外貌,也許就不會有女孩子追求他、愛他,追慕虛榮的女孩子不會愛上一個外貌醜陋的人。我心裡產生了一個念頭,我要讓章力毀容,使他成為一個醜陋的人,只有這樣,他才能永遠屬於我。

  開始,我被自己這個可怕的念頭嚇了一跳。可是這個念頭一旦產生,便像魔鬼纏身一樣趕也趕不走。最終促使我下手的是章力的電話。

  章力來電話,說想跟我好好談談,並讓我將他寫給我的信都帶給他。我知道章力是想跟我談分手的事。那個潛伏著的可怕念頭牢牢地抓住了我的心。

  章力約我在學校門口酒吧見面。我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在他對面坐下來,甚至還對他笑了笑。

  章力漸漸放鬆下來,他說:"其實我很早就想跟你談談,我覺得我倆不是太合適,但我們還可以做朋友……"

  我忽地站起來,說:"章力,我愛你,此生我只愛你一個男人。"說著,我將早已準備好的硫酸朝他臉上潑去,章力下意識地揮手擋了一下自己的臉,接著便發出一聲慘叫,我看見皮膚在一塊塊脫落,我甚至能聽到硫酸燒灼皮膚的"噝噝"聲,我被眼前的慘相嚇壞了,一下癱坐在地上。

  人像一張硬碟,記憶便是儲存在這張硬碟上的信息。那些一直儲存著的年代已久的信息,有時說不定就會變成攻擊"硬碟"的黑客,黑掉所有的信息,或者死機。

  從筱敏記憶深處飄出的那條連衣裙,就是一個這樣的"黑客"!

  沒有誰天生就是罪犯,一切都是教育的結果。常常聽到一些父母這樣教導自己的孩子:"他打你,你就打他,打不贏咬也要咬他一口"、"憑什麼你就該拿那個小蘋果,去,去拿那個最大的"、"是你的東西為什麼要給別人,傻瓜蛋才這樣做"……在這樣的教導下,孩子的心就會漸漸失去純真和善良,變得自私和殘暴。這種教導其實也是一把雙刃劍,它在刺傷別人的同時,也會刺傷自己。
22樓 七海八千代 2024-4-22 17:16
三、沒有拔出的毒芽

  2001年,某市一連發生了幾起強姦、輪姦案,受害人大都是女中學生。據受害人舉報,罪犯作案時都蒙著面罩,他們持兇器將受害人脅迫到僻靜處,然後肆意蹂躪。

  根據受害人提供的線索,公安部門分析認為,這幾起案件是同一個犯罪團伙所為。根據犯罪分子的作案規律,公安人員在幾所中學周邊進行了布控。

  幾天後,案件告破,犯罪團伙成員紛紛落網。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些作惡多端的犯罪分子除主犯19歲外,其他都是未成年人,最大的17歲,最小的只有14歲。

  2002年初,法院對這起系列強姦、輪姦案進行了宣判,主犯瞿某被判處死刑,其他人被分別判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其中,16歲的關劍,被判處有期徒刑10年。

  關劍參與了3起持刀輪姦案,其中一次,是他用刀將受害人的臉部劃傷。在審理這起案件時,辦案人員發現,這個犯罪團伙成員,大都來自離異家庭,只有關劍例外,他家庭條件優越,父親是處級幹部,母親是會計,本人是一所重點中學的學生,而且學習成績也不錯。像他這樣的少年怎麼會卷進犯罪團伙呢?

  此案告破後,聽說關劍的母親曾到有關部門大哭大鬧,說不該抓她的兒子,說關劍是被人逼迫的。他父親也四處活動,想為兒子開脫罪責。可是法律是無情的,在大量確鑿的證據面前,所有的狡辯和抵賴都是徒勞的。

  關劍在法庭上對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認不諱,他痛哭流涕地請求法官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一審作出判決後,關劍提出了上訴,在他遞交的上訴書中,還有一封寫給法官的信。

  在這封信里,關劍後悔莫及地講述了自己走上犯罪道路的心理演變過程,他說:"如果當初有人告訴我,幹這些壞事是要坐牢、要殺頭的,也許我會早早懸崖勒馬,可是沒有人提醒我,包括我的父親和母親……"

  記者在做進一步的深入採訪後發現,關劍一直生活在父母的庇護下,他在外面無論是做了壞事還是有了過錯,他父母都會站出來幫他百般抵賴,即使抵賴不掉,也會由父母出來幫他收拾殘局。這種庇護,使關劍養成了隨心所欲,幹什麼都不顧後果的惡劣秉性。因為他知道,無論他幹了什麼壞事,父母一定會在後面幫他兜著,一次次嘗到甜頭後,他更加肆無忌憚。可沒想到這一次父母幫不了他,他必須為自己做的壞事付出沉重代價。

  從表面看,案發之前,關劍似乎沒有什麼劣跡,可是據他自己交代,在參與犯罪集團之前,他曾有過幾次對別人進行性侵犯的經歷,只是每一次(尤其是第一次)都因為有父母的掩蓋和庇護而化險為夷。

  我第一次對別人實施性侵犯時只有11歲。那是住在我家樓下的一個6歲的小女孩,她叫妞妞。

  其實那時候我還什麼都不懂,只是好奇而已。我最初的好奇心是由一副撲克牌引起的。

  一天,我在爸爸抽屜里翻找東西時發現了一副撲克牌,便好奇地打開了,發現撲克牌的圖案全都是裸體畫,有男的,也有女的,大部分都是男人和女人抱在一起的。我覺得挺好玩的,就將這副撲克牌拿走了,偷偷藏在自己的房間,如果家裡沒人我就拿出來看。畫在撲克牌上的女人的裸體讓我很好奇,也讓我想入非非,但那畢竟是畫,並不是真的裸體。真的裸體會是什麼樣的呢?有時,我一邊看著,一邊胡思亂想著。

  一個星期天,爸爸和媽媽都出去了,我將住在我家樓下的妞妞喊到家裡,我說我有一副很好玩的撲克牌。妞妞當時還在上幼兒園大班,因她媽媽跟我爸是一個單位的同事,所以兩家有時也會互相串串門兒,大人們聊天時,我們就在一塊玩兒。所以妞妞一聽說我有一副很好玩的撲克牌,便馬上"噔噔噔"地上樓來了。我拿出撲克牌,讓她看撲克牌上的裸體畫,妞妞捂著眼睛說:"羞死人了,我不看。"

  我說:"妞妞,你把衣服脫下來,讓我看看你是不是這個樣子。"

  妞妞生氣了,扭身要走,我將她抱住了,她拼命掙扎,可是我的力氣比她大,硬是把她按在床上將衣服脫下來。我將她從上到下看了一遍,心裡暗暗失望,妞妞的胸脯平平的。

  妞妞穿上衣服哭著走了。我心裡害怕起來,如果妞妞回家將這件事講出來,她爸爸媽媽一定不會饒過我,他們一定會告訴我爸爸,那我爸爸還不揍扁了我。

  果然,那天下午,妞妞媽媽滿臉怒氣地找上門來,對我爸爸說:"你兒子對我女兒耍流氓。"然後將妞妞告訴她的事全說了。

  我躲在房間裡不敢出來,心裡充滿了大難臨頭的恐懼。可沒想到爸爸聽完後說:"你家妞妞一定是在撒謊,我兒子決不會做那樣的事,上午我跟他媽媽一直都在家,怎麼可能呢?再說了,我們家根本就沒有你說的那種撲克牌。"

  我心裡暗暗吃驚,他這不是在撒謊嗎,他和媽媽明明上午都出去了,直到吃午飯時才回來,卻說倆人上午一直都在家,他明明有那副撲克牌卻矢口否認說沒有。

  妞妞媽媽拿不出其他證據,只好氣呼呼地走了。

  爸爸敲開房門讓我交出撲克牌,拿到撲克牌後他狠狠盯了我一眼,沒再說什麼。

  那一次要不是爸爸幫我極力掩飾和抵賴,妞妞媽媽決不會輕饒我。從那以後,妞妞看見我總是一副很仇恨的樣子,我再不敢打她的主意了。

  上初二那年,我14歲,看電視上男人和女人抱著親嘴覺得很刺激,便很想模仿他們。我心裡一直暗暗喜歡長得很漂亮的同桌魯姍姍,可是魯姍姍很傲慢,對我愛理不理的。她越是不理我,我越是喜歡她,有了想跟女孩子親嘴的念頭時,我第一個就想到了她。

  那幾天,我腦子裡每天都想著這件事,卻一直找不到機會。大庭廣眾之下我沒有那個膽量,可是放學後,她總跟一群女孩子說說笑笑一塊兒走,使我很難靠近她。

  有一天,機會終於來了。那天輪到我們和前排兩個同學做衛生,我們四個人分工,一人掃一行,誰先掃完誰先回家。我故意掃得很慢,儘量保持跟魯姍姍差不多的距離。果然,那兩個同學很快就掃完了,扔下掃帚背起書包就走了,教室里只剩下我和魯姍姍。過了一會兒,我們也同時掃完了。我趁魯姍姍低頭清理書包時,突然抱住了她,並強行親了她,她驚恐得大聲喊叫起來,她的叫喊聲讓我很害怕,我鬆開手抓起書包就跑了。

  第二天,我心裡有點害怕便謊稱頭疼沒去上學。可是一大早老師就打電話將我媽媽喊去了。原來,我逃走後,魯姍姍哭著離開教室時被老師看見了,幾經盤問後,她說出了實情。老師向我媽講了前一天發生的事,她說:"這件事對魯姍姍的傷害挺大的,她的家長非常氣憤,要是他們將這件事捅到校長那裡,你兒子一定要受處分。"

  媽媽離開學校後,在回家的路上給爸爸打電話,讓他馬上回家。媽媽剛進門,爸爸也趕回來了。聽媽媽說了事情的經過,爸爸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他說:"你小子給我闖了這麼大的禍,看我怎麼收拾你。"

  他們開始商量怎樣才能儘快平息此事。最後決定由他們親自去魯姍姍家賠禮道歉,說我是因為喜歡魯姍姍,才一時衝動干出了傻事,請求他們的原諒。商量出對策後,他倆拎著大包小包的禮品馬上去了魯姍姍家。

  我不知道他們去魯姍姍家說了些什麼,反正後來學校沒找我麻煩,只是將我和魯姍姍的座位調換開了。

  事情雖然平息了,但班上同學不知怎麼都知道了這件事,女生全都對我側目而視,就連一些男生也對我一臉的鄙視和不屑。在學校我很孤獨,沒有人搭理我,那些女生像避瘟神一樣躲著我,特別是魯姍姍,從不拿正眼看我,有時從我身邊走過時還會發出鄙夷的冷笑。我恨她,如果不是她將這件事講出去,同學就不會拿這樣的態度對待我。

  但是對魯姍姍的恨還摻雜著一種很複雜的情緒,那是一種想得到又無法得到的鬱悶,一種近在眼前而又遠在天邊的絕望。當她發育得已經像個少女的身影在我眼前出現,我就不由得臉熱心跳,但是一看到她那張冷若冰霜的臉,我的心馬上又會充滿濃濃的恨意。

  這種倍感壓抑的生活終於隨著中考結束了。填報中考志願時,我決定跨區報考一所離家較遠的重點中學,那樣就不會有人知道我的過去,就不會有人用鄙夷的眼光看我。父母沒有反對我的決定,這在我的意料之中,因為他們對我很溺愛,一向都由著我性子來。

  沒想到我的中考成績離那所重點中學的分數線差了5分。父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到處托人找關係,最後花了3萬元贊助費讓我進了那所重點中學。

  如果不是遇見小J,也許我會忘記過去不愉快的日子,也許我會成為一個好學生,好少年,但是命中註定我遇見了他,從此,我徹底地變了。

  遇見小J純屬偶然。小J是我小學同學,他上3年級時,父母離婚,他被判給了父親,離婚才幾天,父親就給他領回了一個年輕的繼母。繼母不但比母親年輕,而且長得漂亮,父親在她面前俯首貼耳,小J漸漸很少回家,後來就沒來上學了。

  我是在網巴遇見小J的,他一身新潮打扮,脖子上還掛著一個銀十字架。他一眼就認出了我,過來跟我打招呼。因為小J,我認識了老大和他的一幫小兄弟。

  一天,小J神秘地問我:"你睡過女孩子嗎?"

  我搖了搖頭。小J馬上一臉瞧不起地說:"你也太落伍了,像我們這個年齡的,有幾個沒睡過女孩子,你也太沒本事了。"

  不知怎麼,聽了他這番話後,我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這時,小J又湊到我耳邊說:"你知道老大睡了多少女孩子嗎?告訴你吧,最少有這個數。"說著他伸出10個手指。

  我暗暗大吃一驚,心裡有一種怪怪的感覺,既羨慕又嫉妒。

  過了幾天,小J來學校找我,說老大要見我,約好那天放學後在校門口見面。

  見了面,老大看著我"嘿嘿"笑了幾聲,然後說:"聽說你還是個處男,怎麼樣,要大哥幫忙嗎?"

  "處男"兩個字狠狠刺傷了我,我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很無能,很窩囊,是廢物。也就在這時,我鬼使神差地突然想起了魯姍姍,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備受壓抑的日子。我對老大說起了那個發生在兩年前的"親嘴事件"。

  他聽了後說:"這事包在你大哥我身上,你只負責搞清楚那個小妞在哪個學校就行。"

  我很快就打聽到了魯姍姍就讀的學校,並知道她們學校有晚自習,放晚自習的時間是晚上8點半鐘。我將這一切都告訴了老大。

  兩天後,老大讓小J通知我準備在當天晚上動手,約好晚上8點鐘在魯姍姍她們學校附近的路燈下見面。

  那天晚上,學校要上自習課,我向老師請假謊稱感冒了,便匆匆離開了學校。在坐車趕往見面地點的路上,我又緊張又興奮。到了那裡後,見小J和老大已經來了。老大對我說:"等她出來後,你跟緊著她,別讓她發現,走到街的拐角處,我們會在那裡堵住她,等我幹完了,你再上,這是規矩,懂嗎?"

  說完,他塞給我一個面罩,便和小J朝那條街的拐角走去,那是一個路燈幾乎照不到的地方,很昏暗,行人相對也較少。

  他們走後,我在學校對面找了一個不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藏了起來,從那裡,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從學校走出來的每一個人,別人卻很難發現我。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開始害怕起來,等待的時間越長,害怕的感覺越強烈,有好幾次我甚至想逃走。可是我又拼命給自己打氣:你不是早就想報復她嗎,機會來了,怎麼能逃走呢。

  終於等到學校放學,終於看到魯姍姍走出學校大門,我知道她要拐到學校後面那條街上坐公汽回家。我悄悄尾隨在她後面。到了拐角,戴著面罩的老大和小J突然從黑暗處包抄上來,一左一右地夾住了她的胳膊,她正準備喊叫,老大拿刀抵住了她的脖子,連拖帶拽地將她弄到胡同里。我聽到了掙扎聲和沉重的呼吸聲,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上去的,腦子很亂,很緊張。事情完了後,我們就跑了。

  後來,我又跟老大和小J一起輪姦了另一所中學的一個女生,由於她拼命掙扎,我還用刀威脅她,劃傷了她的臉。

  如果當初,邪惡的毒芽剛冒出地面時,關劍的父母能及時拔掉它,也許就不會有今天的罪惡。遺憾的是,關劍的父母沒這麼做,他們反而一直在用溺愛和庇護為這棵毒芽施肥澆水,遮風擋雨。他們自以為是在愛兒子,卻不知,他們無意間已成了兒子的幫凶。
23樓 七海八千代 2024-4-22 17:17
四、一個毒梟的自白

  2001年除夕之夜,空氣里飄著一股濃濃的喜慶的味道。

  晚上7點多鐘,一個身穿皮夾克的年輕人從公園側門鬼影子般飄了進去。

  這裡已沒有了白天的喧鬧,沒有了摩肩接踵的遊人,稀稀落落、時明時暗的燈光使公園裡的景物變得模糊不清。他走走停停,不時朝身後張望。走到一座假山前他停住了,他站在那裡點燃了一支煙,黑暗中,煙火時明時滅。這時候,從遠處傳來一陣咳嗽聲,他馬上摁滅菸頭藏到假山後面。

  來人也是一個年輕人,有點胖,戴著一頂蘑菇狀的絨線帽。他站在假山前,低聲說:"猴哥,是我。"

  穿皮夾克的年輕人從假山後出來,低聲問:"帶來了嗎?"

  "帶來了。"胖子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

  就在這時,幾名公安人員仿佛從天而降,迅即將他們按倒在地上。公安人員從胖子身上搜出了500克冰毒。

  原來,這伙販毒分子的活動早已進入公安人員的視線,這座公園是他們進行毒品交易的一個地點,為了抓到他們,公安人員已在這裡埋伏了好幾天。

  穿皮夾克的毒販叫劉頡,外號猴子,這個城市不少"癮君子"吸的毒品都來自於他。胖子是廣東人,劉頡的貨大都是從他那裡進的。

  劉頡,25歲,本地人,中專畢業後曾做過飯店門童、導遊,1999年開始販毒。

  販毒分子中有許多人是吸食毒品後不能自拔才走上販毒這條道的,可是劉頡不同,在販毒之前,他從未吸食過毒品,跟毒品打了兩三年交道,他從不沾它。他說:"我之所以販毒,是因為它來錢多,來錢快。"

  2002年6月,市中級人民法院以販毒罪一審判處劉頡死刑。

  雖自知犯了死罪,劉頡仍抱著一線希望提出了上訴。當生命開始倒計時,當這個多姿多彩的世界就要在眼前關閉時,他給相戀了幾年的女友寫下了一封長信:

  ……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也許已經去了我該去的地方。在離開這個世界時,我惟一牽掛的就是你,我本來許諾要給你幸福,卻給你帶來了恥辱和痛苦。

  我一直欺騙你,說在做貿易生意,其實我所說的生意就是販毒,我不願告訴你是不願牽連你,更不願讓你知道我給你的幸福里摻雜著罪惡。

  我辭去那份導遊工作時,你曾問我原因,當時我騙你說是跟幾個朋友一起投資辦一家商貿公司,我說我要賺很多的錢,我要讓你過上有錢人的生活。你聽了只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並不是一個愛錢的女孩子,你愛我時,我只不過是一個有一點小聰明,卻運氣不佳的窮光蛋。無論是做賓館門童還是做導遊,我做得都很出色,可是掙錢卻不多,雖然做導遊能拿到一點回扣,可是拿那一點小錢不是我的理想。

  記得在那家五星級飯店做門童時。一天,一輛高級轎車停在飯店門口,我趕緊迎上去彎腰打開車門,車上下來一位精神矍鑠、似曾相識的老人,幾個保鏢前呼後擁著他進了飯店,我趕緊打開後備箱取出他們的行李,是兩隻沉甸甸的行李箱。突然間,我想起那位老人是誰了,我曾在電視裡見過他,他就是那位財產在香港名列前茅的巨富。

  我拎著兩隻行李箱踉踉蹌蹌一路小跑地跟在他們後面,沒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沒有人朝身後看我一眼。當時我心裡便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念頭,我不能這樣窮下去,我一定要做一個有錢人。

  其實,在那裡當門童每個月工資加上小費也能拿到二三千元,可是我嫌太少。後來,我離開飯店去做了導遊。導遊的基本工資並不高,但是掙錢門道多,帶遊客購物,可從商家那裡拿到20%、甚至30%的回扣。帶遊客去旅遊景點,可從門票中拿到回扣。如果接的是外賓團,還可拿到小費。旅遊旺季,工資加回扣加小費一個月能拿到七八千塊錢。但是還是不能使我感到滿足,它離我要做個有錢人的夢想還太遙遠。

  在做導遊時,我認識了一個叫阿惠的廣東女人。阿惠有40多歲,開始我只知道她是做外貿生意的,常往來於香港和內地。阿惠出手闊綽,花錢像流水,在牌桌上有時一夜輸掉幾萬元連眉頭都不皺一下。我常有意跟她套近乎,因為像阿惠這樣走南闖北的女人手上多的是賺錢的機會,說不定哪一天她會給我一個機會。

  果然,有一天阿惠找到我,問我願不願跟她一起做生意,她說:"我早就看出你是一個想做大事的人,決不會安於做一個小導遊,如果跟著我干,你很快就能發財。"

  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我當然滿口就答應了。我問跟她幹什麼,她神秘地笑了笑說:"你來了就知道了。"

  我很快就辭去了導遊工作。

  第一天"上班",阿惠交給我一個封好的小包裹,讓我送到一個地方,說有人會在那裡接貨。我沒多想接過那包東西就去了,與我接頭的是胖子,他拿走了"貨",給了我一張收條。回來後,我將收條交給阿惠,阿惠給了我1000元。

  我驚訝地接過錢,做夢都沒想到錢會來得這麼容易,僅僅跑一趟路送一包東西而已。阿惠意味深長地說:"這還只是開始,往後只要跟著我好好干,保准讓你發大財。"

  過了幾天,阿惠又讓我去送一個包裹,地點改在了另一個地方。這兩次送包裹,我對阿惠不是沒產生過懷疑,直覺告訴我,她所做的不像是合法生意,要不然為什麼行動詭秘,就像做地下工作似的,還有接頭暗號。

  不久,我的猜測從阿惠嘴裡得到了證實,她告訴我,我送去的那兩包東西都是毒品。她陰冷地笑著說:"你現在跟我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做一次是做,做兩次也是做,如今這社會要想發大財就只能鋌而走險,膽子越大,錢就賺得越多。"

  阿惠的話並沒有讓我感到意外,反覺得她說的句句有理,要想做一個有錢人,就得鋌而走險,不然,這個夢想永遠都實現不了。

  跟阿惠幹了一段時間後,我對做這個"生意"漸漸有了了解,覺得在她手下當個馬仔雖然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但賺不了大錢,便決定自己出來單幹。我不是不知道販毒是犯罪,不是不知道這是拎著腦袋冒險,但是為了錢,我豁出去了。當初,我也想賺到一大筆錢後就洗手不幹了,但是慾壑難填,賺到了10萬,我還想賺20萬,賺到了20萬,我又想30萬,永無止境,如果不是被抓進來,我恐怕很難洗手不干。這就像上了一列沒有停靠站的車,想中途下車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車毀人亡。

  我之所以有今天,是錢害了我,是那個想當有錢人的白日夢害了我。如果不是阿惠,也許我不會販毒,可是遲早會栽在錢上,因為我一直認為錢是世界上最好的東西,只要能得到它可以不擇手段。這是童年時,我從父親那裡得到的全部教育。

  父親給我上的第一課是"拾金不昧是傻瓜"。

  他給我上這一課的時候,我只有7歲。一天,在放學回家的路上,我遠遠看見從一輛自行車的後架上掉下來一個東西,便好奇地跑過去,見是一個公文包。這時,那輛自行車已經走遠了。

  我打開公文包,發現裡面有一個存摺,還有一摞錢和各種證件。當時心裡很矛盾,看看前後左右,並沒有人看見我撿到這個公文包,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它拿走,可是這時我耳邊響起了老師的聲音:撿到東西應該交給失主,要做一個拾金不昧的好孩子。我還想起了在幼兒園時就學過的兒歌:"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把它交到人民警察手裡邊……"

  我猶豫了一會兒。最後,我還是決定做一個拾金不昧的好孩子。我想,那個丟了公文包的人一定會沿著原路往回尋找,於是就站在路邊等著。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一個30多歲的男人滿臉焦急地騎著自行車過來了。見我站在路邊,他從車上跳下來問:"小朋友,你見到有人撿包嗎?"

  我從身後拿出公文包說:"是這個嗎?"

  他驚喜地說:"對對對,就是它。"

  他接過公文包,親切地摸著我的頭問我是哪個學校的,叫什麼名字,說他明天一定會到學校去跟老師講這件事,讓老師好好表揚我。

  回到家,一進門就碰見了父親,他不高興地問:"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我又興奮又激動地將在路上發生的事細細向他描述了一遍,心想,爸爸一定會表揚我。

  沒想到,他聽完後狠狠給了我一巴掌並破口大罵說:"你他媽的真是個傻瓜,撿到東西還傻等著要交給別人,就是交也不能白給呀。"

  我委屈地說:"老師說了 ,撿到東西要交給失主,要拾金不昧。"

  父親冷笑著說:"傻瓜才拾金不昧,你們老師就會說大話,說假話,要是你將撿到的東西交給他,他肯定拿回家去了。"

  父親的話讓我很困惑很迷茫,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對不對,他說的為什麼跟老師說的不一樣?我到底該聽誰的?

  第二天,我有點激動地等待著老師的表揚,等待著大家讚揚的掌聲,可是一直到下午放學老師都沒提起過這件事,我知道那個叔叔騙了我,他並沒有到學校來跟老師講我拾金不昧的事。我做的好事沒人知道,我沒有得到我希望得到的表揚。我很失望,也很失落。

  父親給我上的第二課是"助人為樂是笨蛋"。

  三年級下學期剛開學不久,我們班有個同學得了重病,他家很困難拿不出錢給他治病,老師在班上講了這件事,希望大家給他獻愛心。那個同學平時跟我關係很好,我很想幫幫他。我將沒花完的180元壓歲錢全捐出來了。我成為班上捐款最多的人,老師表揚了我,還在教室宣傳欄里宣傳了這件事。

  我怕父親罵我,沒跟他講這件事。可是不久後學校開家長會,父親知道了我捐錢的事。回來後,他揪著我的耳朵罵我說:"表揚值個屁,幾句好話就哄得你乖乖地將自己的錢送給別人,你不是個笨蛋就是豬腦子。"

  為了以示懲罰,他扣掉了我那個月的零花錢。

  在童年時期,我一直處在兩種教育的拉扯中,遇到一些事情常常感到很矛盾,不知道怎麼做才是對的。父親是一個將錢看得很重的人,爺爺去世時,為了得到爺爺的那筆撫恤金,父親和大伯打得不可開交,倆人從此斷了往來。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繼承了父親的某些基因,我也是一個將錢看得很重的人,為了錢我會鋌而走險,所以走到今天這一步也許是必然的。

  走上販毒的黑道後,雖然我一直抱著僥倖的心理,可是天作孽可諒,人作孽不可饒,我知道自己遲早會有這一天。

  我現在真的非常後悔,可是後悔已經沒有用了!如果現在給我改過自新的機會,我一定找一份正當的職業,踏踏實實地工作,老老實實地做人。雖說人生自古誰無死,但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誰願意這樣死呢!我心裡的害怕,沒有走到這一步的人,是無法體會到的。

  我現在太留戀人世了,還有許多幸福沒有品嘗過。我現在是等死的人,才知道生活的美好。常說寧願轟轟烈烈過一時,不願平平淡淡過一生。我現在死到臨頭,才明白平平淡淡過一生的價值。人啊,總是在失去的時候,才能領悟到曾經擁有的自由和幸福……

  幾天後,法官在看守所向劉頡宣讀了死刑覆核裁定書。劉頡的生命畫上了句號。

  劉頡從一個拾金不昧的少年墮落成毒梟,固然有社會環境的原因,但當年父親給他上的人生第一課卻有著最重要的影響,它覆蓋了劉頡剛從老師那裡接受到的什麼是美、什麼是高尚的啟蒙教育,它使一棵本可以健康茁壯成長的幼苗從此失去了陽光的照耀。

  孩子的心靈是一張白紙,父母是在這張白紙上畫畫的第一個畫家,畫出的是天使還是魔鬼,全在於父母如何運筆。同時,父母又是孩子人生路上最重要的啟蒙老師,當孩子睜著一雙無邪的眼睛觀察這個世界時,父母的品格也許就決定了孩子的品格。
24樓 七海八千代 2024-4-22 17:20
第六章 靈魂在唾棄中猙獰
25樓 七海八千代 2024-4-22 17:20
一、54條罪狀


  進工讀學校的學生,幾乎每個人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他們中的許多人心裡都有一個暗傷,雖然這個暗傷有的是父母給的,有的是老師給的,有的是同伴給的,但它留下的後遺症卻驚人地相似:自卑,缺少自信;愛猜忌,不相信人;自私,只為自己打算;有的甚至有暴力傾向。

  但他們不是天生就自卑,就自私,就愛猜忌,他們是被人有意或無意間塑造成這個樣子的,在這個被塑造的過程中,他們失落了自信,丟失了自尊。而且他們中的一些人,是在被老師唾棄繼而又被父母唾棄後才破罐子破摔的。

  某工讀學校心理健康中心一位老師說:"我們這兒百分之百的學生在原校受到過不公正待遇,三分之一的學生來自離異家庭,還有更多的孩子來自'問題家庭'。"

  這位老師認為,正是錯誤的家庭教育和錯誤的學校教育,才將孩子塑造成了今天這般模樣。

  彭喆是高一(2)班學生,13歲被送進工讀學校,從那以後他再沒離開過這所學校。不是父母不接他出去,也不是他表現不好不能出去,而是他自己一次又一次拒絕出去。

  他的老師告訴我,最近,彭喆的父母又到學校來談接他出去的事。他父母認為再一晃,彭喆就要上高三了,他們不想讓他以工讀學校學生的身份參加高考,他們已經為他聯繫好了一所普通高中。可是他們跟彭喆談了幾次都被他拒絕了,他父母希望老師能做做彭喆的工作。

  彭喆為什麼不願離開工讀學校呢?我和他的交談就是從這個問題開始的。

  彭喆長得很瘦小,鼻梁上架著一副像玻璃瓶底一樣厚的眼鏡,看人的眼神怯怯的。

  "你父母想給你轉學,聽說你不願意,為什麼呢?"我問。

  他臉上突然出現了一種驚惶的表情,說:"我不想去別的學校,我不想去……"

  "有人認為從工讀學校畢業不光彩,千方百計想在畢業前出去,何況你將要面臨高考,你考慮過這個問題嗎?"

  "考慮過,可是我害怕,我不敢去別的學校。"彭喆的眼睛裡充滿了恐懼。

  直覺告訴我,這個孩子一定受過很重的傷害,他心裡一定有一道很深的傷口,他拒絕出去也許是害怕再次受到傷害。

  我的推測在接下來的談話中得到了印證。

  我不是天生的壞孩子,上幼兒園的時候,我每周得的大紅花總是班上最多的,我畫的水彩畫還參加過幼兒園辦的畫展。剛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我還當過小組長,因為會畫畫,字也寫得不錯,老師還讓我出過黑板報。

  但不久後,這一切都改變了。

  事情發生在一年級下學期。那天上午第一節課是數學,因為老師講的幾道題我都會做,坐在那裡覺得挺無聊的,便隨手畫了一個烏龜。快下課時,我將"烏龜"用透明膠偷偷貼在前面一個同學的衣服上。下課了,那同學渾然不知地站起來,結果引來鬨堂大笑。當發現是我干的後,他跑過來要找我算帳。我笑著跑到教室外的走廊里,見他又追了過來,我掉頭就往樓下衝去,卻沒想到一頭撞到一個人懷裡,那人趔趄了一下。抬頭一看,發現被我差點撞倒的人竟是班主任,我嚇得愣住了。

  班主任的臉頓時氣得像個紫茄子,他一把揪住那個追我的同學說:"誰讓你們在這裡瘋瘋打打的。"

  同學指著我說:"他剛才在上課時在我背上畫了一隻烏龜。"

  老師放開他,怒不可遏地走過來拎起我的衣領一直將我拖進教室,命令我站在黑板下面。第二節課剛好是他的課,他沒有上課,這節課便臨時改成了對我的批鬥會,他要求全班54個同學每人給我指出一個缺點,並拿出幾張白紙,讓大家將我的缺點一一寫在上面,並簽上名。

  那幾張紙從第一排座位開始往後傳,教室里有悄悄的議論聲,我低頭站著,心裡又緊張又害怕,我不知道他們會在上面寫些什麼。有一個同學舉手報告說:"我想到的別人都寫了,我想不起來他還有什麼缺點了。"

  老師狠狠盯了他一眼說:"是不是也想讓大家給你提提意見?"那同學馬上坐下去再也不敢吭聲了。

  到下課時,那幾張紙上已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我的缺點,有"字寫得不端正"、"上課時玩橡皮泥"、"偷抄作業"、"有時罵人"、"經常作業沒完成就去玩"、"下課後常搶別人的球玩"、"有一次上廁所他故意將尿撒到我身上"、"有一天我聽見他說XXX笨得像豬"、"他說X老師有口臭"、"上體育課時他故意用球打我"……共有54條"罪狀"。

  最後,他問全班同學:"彭喆是好學生還是壞學生。"

  全班同學異口同聲地回答:"壞學生。"

  下課後,他將寫滿我缺點的"狀子"交給我說:"拿回去給你家長看,看完後讓家長簽字後交給我。"

  看了大家給我列出的那些缺點,我心裡很不服氣,也很委屈,有的缺點完全是憑空捏造的,比方說,"他說X老師有口臭",那話不是我說的,是另一個同學說的,可是那個同學卻將這個缺點扣在我頭上。還有,說我偷抄作業也是沒有的事,我從不偷抄別人的作業,因為我都會做,根本用不著去抄別人的作業。有一次我是將尿撒到了一個同學的褲子上,可那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撒上的,事後我還向他道了歉,可他現在卻說我是故意的。我覺得他們好像人人手上都拿著一枝蘸著墨的筆,一筆一筆地將我從頭到腳畫了一遍,我成了一個全身漆黑的人。

  回家後,我一直不敢將告我的"狀子"交給父親。父親對我寄託很大的希望,平時對我要求很嚴,如果看了這個"狀子"他會怎麼想呢?我多麼希望他知道我心裡的委屈,多麼希望他說:"爸爸相信你,你不是一個壞孩子,你還有許多優點。"

  可是,我的希望破滅了。

  當我硬著頭皮將"狀子"交給父親後,他邊看臉色邊由晴轉陰,看完後已是暴跳如雷,他狠狠摑了我一耳光說:"沒想到你小子在學校這麼壞!"

  我從沒覺得自己很壞,從沒覺得自己有那麼多缺點,可是白紙黑字寫在這上面的54 條罪狀,使我像被人脫光了衣服罰站在太陽下,沒有自尊,更沒有自信。

  從那以後,我被老師和同學戴上了"壞孩子"的帽子。班上無論出了點什麼不好的事,大家首先就懷疑我。

  記得有一次,教室的窗戶玻璃不知怎麼碎了一塊。老師問是誰幹的,沒有人回答。他走到我身邊厲聲地問:"是你干的嗎?"

  我搖搖頭說:"不是我。"

  他用懷疑的眼神將我從頭到腳掃了一遍後說:"不是你干的是誰幹的?"

  這件事雖然後來不了了之,但他的眼神已經告訴我,也告訴所有在場的人,這件事他認定是我干的。

  還有一次,一個同學將剛發的新書放在桌子上,等他出去了一會兒再回來,發現新書的封面被人用刀子劃破了。我的座位跟他隔著三排,可他卻認定是我劃的。我說我沒有劃,我根本就沒離開過座位。他不信,說:"不是你,還能是誰?"

  在他們眼裡,我是一個壞孩子,並由此認定所有的壞事都是我干的。

  我個矮、近視,原來一直坐在前三排位置,可是班主任卻將我換到了最後一排。上課時,坐在我前面的一些個子高的同學常常擋住了黑板,我什麼都看不見。

  一次父親有事到學校來找我,發現我坐在最後一排,便找到老師,要求給我換換座位。

  老師說:"你兒子上課愛講話,沒人願意跟他坐,不信,你自己去班上問問,看誰願意跟你兒子坐一起。"

  爸爸無言以對,氣得臉色鐵青地走了。晚上回到家,迎接我的是一頓痛罵和幾個火辣辣的耳光。

  老師沒有給我換座位。一直到小學畢業,我一直坐在教室最後一排,從沒挪過窩。

  在老師眼裡,我似乎是個可有可無的人,課堂上,他們從不點我發言,更別指望表揚我。開始,同學中還有一些人願意跟我玩,後來也漸漸不理我了。有個家長當著我的面對他兒子說:"你如果再跟他玩,小心我揍你。"

  我開始討厭上學,討厭聽課,討厭做作業,討厭一切與學習有關的事情。學校不再是一個使我快樂的地方,學習不再是一個令我愉快的事情。我的學習成績逐步下滑,最後滑到全班倒數第一,而且我將這個名次一直保持到了小學畢業。

  老師和同學不喜歡我、不信任我,而父母對我不是罵就是打。我乾脆一條道走到黑:你們不是都認定我是壞孩子嗎?那我就做一個真正的壞孩子。我經常在課堂上故意搗亂,故意惹老師生氣。逃課成了家常便飯,並有過三次離家出走的經歷。

  第一次是上小學四年級時,我身上帶了200元錢,出去玩了3天,直到後來身上沒錢了,才給家裡打電話,父親將我接回來了。

  第二次是上小學六年級時,我想去青島,卻上錯了車,火車將我拉到了鄭州,我在那裡玩了兩天後自己又偷偷回來了。

  第三次離家出走也是在六年級。那次離家出走的原因是不願參加期末考試,我躲在一家遊戲機室玩了三天三夜。我這樣做是發洩,也是報復,報復老師,報復父母。

  我像一匹脫了韁的野馬,父母管不了我,他們說:"你去工讀學校吧,像這樣下去,你遲早會進少管所。"

  開始,我很反感,我覺得他們是把我往火坑裡推。後來我聽人說,工讀學校的老師對誰都管,不管你學得好不好。我就想,工讀學校也許沒有我想的那麼可怕。於是我就來了。

  剛來時,看到學校有鐵門、鐵網、鐵鎖,心裡挺害怕的。後來發現, 這裡的老師對學生比較公正,也比較能尊重人。這裡都是小班教學,24小時監護,老師跟我們吃住在一起,如果思想有了波動,老師會主動找我們談心。我覺得在這裡挺好的,沒有人把我當壞孩子,也沒有人有意歧視我,孤立我。

  可是如果出去了,去了普通中學,不說別的,就是曾經上過工讀學校這段經歷也會遭人白眼,讓人側目而視。我真的很害怕出去,一想到那些冷冰冰的眼神我就不寒而慄。

  54條"罪狀"就這樣擊碎了一個幼小生命的全部自信。對於一個當時只有7歲的孩子來說,還有什麼比早早就被當做垃圾,早早就被打入另冊更殘酷,更可怕!

  彭喆的經歷,讓筆者想起美國一位名叫海倫的教師。她在教育後進生效果不佳時,選擇了與彭喆的老師截然相反的做法——發動全班學生互相找優點。

  海倫老師做了個小遊戲:讓學生把每個同學的"最好的品行或做過的最好的事情寫下來"。學生寫好後交給老師,老師把每個學生的優點集中起來,然後分別寫在一張張小卡片上,分發給每一個學生。

  這張並不起眼的小卡片,讓優秀學生的優點更加突出,使他們更加自信,同時也使那些有這樣或那樣缺點的後進生看到了自己的優點,增加了自信。"尋找優點"的活動還增進了同學之間的了解和信任,使學生之間、師生之間的關係更親密了。

  海倫的學生人人都將寫有自己優點的小卡片奉為至寶,珍藏起來。有位叫邁克的青年軍人——這個當年因上課搗蛋而被老師用膠帶封住嘴巴的學生,後來還把這張卡片帶到了越南戰場上。他陣亡後,人們從他的衣袋裡發現了那張因摺疊、磨損而破舊的、有的地方還被粘貼過的卡片,那就是由同學們評述而由老師親手抄寫的邁克最好品行的卡片!

  這個故事說明,教育過程中的"人文關懷",說到底,就是對受教育者心靈、精神的高度尊重和小心呵護。而讓學生列舉"罪狀"的做法,其實是對學生的"心靈施暴",有人將這種做法稱之為"看不見的災難",因為它容易使學生自尊受損,自信受挫,個性壓抑,人格扭曲,容易使學生形成逆反心理、厭學情緒、對抗行為、暴力傾向、"奴隸"性格、"雙重"人格等諸多心理障礙和精神疾患。

  一位心理教育專家認為,"心靈施暴"的做法,並不僅僅只傷害了當事人,實際上也傷害了班上全體學生的心靈——它將使天真無邪的孩子得到一個重要的"教訓":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可能"揭發"自己,並因此會遭到與當事人一樣的命運。於是,他們要麼視他人為"陷阱"處處防範,要麼處心積慮記住別人的"缺點"以便向老師邀功,純潔的心靈會因此而變得陰暗,健康的人格會因此而受到扭曲。

  前蘇聯教育學家蘇霍姆林斯基說:"世界上沒有別的職業比醫生和教師更富有人道性了。"這種人道性是一種潛移默化的營養,它給予學生的教益也許是終生的。因為,無論在怎樣的一個生命里,強大的、弱小的、高貴的、平凡的、聰明的、愚笨的,自尊都是無價的。

26樓 七海八千代 2024-4-22 17:21
二、為什麼總是我的錯

  一位女孩投書報社,講述了自己兒時的一段心路歷程。

  如果用社會慣用的價值標準來看,如今的她無疑是一位成功者:大學畢業,在北京有一份收入不薄的工作。可是兒時所經歷的一切,像一道永遠無法消失的傷痕在她心裡裸露著,她說她一直逃脫不了在這道傷痕上行走的慣性,這種慣性像一道咒語控制著她的思想,她的性格,她的命運。

  昨晚我又做夢了,夢裡,母親又一次責備我。一件原本不是我做的錯事,母親一定要我承認是我做的,任我如何解釋都無用。我又氣又怒,委屈得大哭起來。這麼些年裡,不知為什麼,類似的夢總是不斷重複著出現。每一次,我都會一臉淚水地從夢中驚醒。

  母親出身貧寒,初中畢業後,她沒能如願讀高中而是進了不收學費又有補助的中專,學習當時很讓人羨慕的機械製造專業。可是大學夢一直深植於母親心中,所以,她嫁給了父親,一個工農兵大學生。這可能是母親愛上父親的重要原因。

  父親溫和、內斂,沒有母親的爭強好勝。所以,在後來,當工農兵大學生不再吃香時,母親就開始抱怨隨遇而安的父親不求上進。母親憑藉自己的努力成為單位技術處為數不多的中專畢業生之一。儘管如此,母親還是覺得自己吃了沒學歷的虧,而且,她認定自己如果是一個男人,肯定比父親有出息。畢竟,機械製造不是一個適合女人的職業。

  父母的關係還算不錯,父親處處讓著母親,但也不把母親出人頭地之類的要求放在心上。家裡的事情基本上是母親說了算,在我和弟弟相繼出生後,母親便將自己的心高氣傲轉嫁到我和弟弟身上,也將她沒能圓的大學夢寄託在我們身上。

  從小我就知道,母親的話必須聽,母親的要求必須達到。但是我一直不能明白,母親為什麼處處偏袒弟弟,只要我和弟弟有什麼爭吵,挨罵甚至挨打的總是我。一旦發生什麼事情,母親問都不問,就認定是我的錯。

  在父母身邊的18年裡,這樣的事不知發生了多少回,而讓我刻骨銘心不能忘的是上小學時發生的一件事。

  一天,父親拿回兩張電影票,讓我和弟弟去看電影。就在我們準備出門時,母親突然發現放在桌上的10塊錢不見了。

  她厲聲問我:"是你拿了嗎?"

  我壓根兒就沒看到桌上的錢,我告訴她沒拿。可是母親不相信,硬是認定錢是被我拿走的,她說:"不是你,還會是誰?你今天要是不承認,就別去看電影!"

  我委屈地爭辯說:"我真的沒拿,我根本就沒看到桌上的錢。"

  母親指著我的鼻子說:"拿了錢你還嘴硬,不承認你就別去。"

  這時,父親過來跟我說:"只要你承認,爸媽不怪你。"

  天哪,居然所有人都認定是我拿了錢!我愣愣地站著,看著父母確信無疑的表情,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電影眼看就要開始了,弟弟已經穿戴整齊,正往口袋裡裝著餅乾。我想,我如果不承認,電影肯定看不成,可是我特別想看那場電影。在最後一刻我終於堅持不住,違心地承認自己拿了錢。

  在母親刺得人背脊發涼的目光下,我低頭出了門。那天晚上雖然看上了電影,但坐在電影院裡我有一種想哭的感覺,為了看這場電影,我不得不違心地承認自己偷了錢,那種感覺真的很委屈、很悲哀。

  電影看完後,我和弟弟回到家裡,母親一邊繼續訓斥我,一邊鋪床準備睡覺,就在拉動枕頭時,她在枕頭下面發現了丟失的錢。

  聽說錢找到了,我再也忍受不住委屈,一下子大哭起來。

  父親見狀,一邊安慰我,一邊跟母親說:"你看,是你弄錯了吧。"

  母親瞪了父親一眼,拉著弟弟洗臉去了,就像什麼事兒也沒發生過一樣。她憑白無故誣陷我偷了錢,最後卻連一句道歉的話也不說。

  母親總是這樣先入為見,認定所有的錯事都是我做的。

  這事過去沒多久,又發生了一件事。

  有一天,院裡來了收廢品的,母親將家裡一些無用的東西拿去賣了。弟弟見那些破破爛爛的東西能賣錢,心動了。第二天,那人又到院子裡來吆喝著收廢品。當時母親出去了,只有我和弟弟在家。弟弟東找西找地找了一堆東西,要抱出去賣。我在一邊看著,沒阻攔,心裡暗暗有點幸災樂禍,我知道,他要賣的那些東西里有不少是有用的,弟弟這回肯定要闖禍。

  果然,母親回來後發現家裡少了東西,找我和弟弟責問,弟弟一看闖了禍,趕緊跟母親說:"我看見了,那些東西都被姐姐拿出去賣了。"

  母親一聽暴跳如雷,她指著我說:"我就知道是你干的!"

  我說不是我,那些東西是弟弟拿出去賣了。可是母親不信,她認為我是在狡辯是在栽贓,見我死活不承認,母親怒不可遏地要將我趕出家門。當時,天已漸漸黑下來,想到在漆黑的夜裡無家可歸,我害怕極了,我用雙手死死抓住門框哭得昏天黑地。

  聽到我的哭聲,鄰居一位阿姨趕過來,問清緣由後,她告訴母親,她親眼看見那些東西是我弟弟拿出去賣的。知道了實情,母親只輕描淡寫地跟弟弟說:以後不能這樣。然後對滿臉淚水的我說:"你再哭,就滾出去!"

  那天晚上,我一次次從噩夢中哭醒,夢裡,母親拿著大棒追在我後面要打我。我的哭聲驚動了父親,他走到床邊問我為什麼哭。我不願說出那個噩夢,我說:牙齒疼。父親信以為真,給我拿來了消炎藥。他走後,我將那些藥全部扔到了床底下。

  從此,我時常做同樣的夢,醒來就一個人哭,心裡有什麼事兒再也不願跟父母說。

  母親一直念念不忘她的大學夢,她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我和弟弟身上。在我印象里,我很少得到母親的讚揚,她總是嫌我不夠好,達不到她的要求。她總是拿我和別人比,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你看人家怎麼怎麼樣!我很小就知道清華、北大、牛津、哈佛,當別的孩子還在數數時,我已經在母親的指導下念著"負負得正,正負得負"的口訣,做算數題。

  從讀小學開始,母親就要求我考第一。每天,除了完成作業,我還要做完母親布置的50道數學題。看著別的孩子開心地玩耍,我開始憎恨母親,恨那些數字。我發現,如果我堅決不做那些題,母親肯定會責罰我,但是母親關心的只是題目的最後結果正確與否,並不留意解題的過程。因為忙,她顧不上查看每一道題。

  發現了她的疏忽後,我在書店找到了那本習題集,每天都去那裡抄答案,然後簡單地寫兩行解題過程,這樣每天就能很快地完成母親布置的作業,然後去和小朋友玩。

  也就是在這樣的投機取巧中,我學會了應對母親。我從來不跟她說我的真實想法,我干的很多事她從來都不知道。我找各種藉口放學不回家,甚至逃學,好在我的成績好,家長會上總能得到老師表揚,這讓母親很滿意。

  小學畢業,我以絕對的高分考上了省重點中學。當年能考上省重點,就意味著一隻腳已邁進了大學校門。母親對我的管制有所放鬆,我有了相對自由。可是到了初三,我又開始跟母親有了正面衝突。可能我天生就不是學理科的料,到了初二、初三開始有物理、化學課之後,我的考試成績就不如原先那麼好了。而且,母親越是逼我,我越是逆反。我迷上了詩歌、小說,在物理課上寫詩,在化學課上看小說。看著我日漸下降的考試名次,母親大怒。不管是她發脾氣,還是說好話,我都置若罔聞。終於有一天,母親忍無可忍地撕了我辛苦寫好的準備拿去參賽的作文。

  她認為我參加作文比賽毫無用處,我的塗塗寫寫只是浪費時間,是故意跟她作對。在她看來,舞文弄墨根本就是不務正業,數理化才是實實在在的一技之長。我冷冷地看著母親撕我的作文,一句話也不說。我越這樣,母親就越生氣。她罵我,罵很難聽的話。我冷漠地站在那裡,仿佛一切都與我無關。其實,母親罵我的那些話,每一句都被我記在了心裡。

  讀高中的那幾年,我將自己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裡,跟家人幾乎沒有什麼交流。母親對我優異的文科成績視而不見,我當然也不會告訴她我在全市作文大賽得獎之類的事。看著母親將全部希望寄託在弟弟身上,我在心裡跟自己說,我一定要考上名牌大學,給她看看。而且一定要遠遠地離開家,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高中畢業時,我本有機會被保送讀當地一所大學,但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這個機會,因為我想遠遠地離開家,離開母親的監視,離開她挑剔的、永遠不滿的目光。高中三年我學得很苦,當時,支撐著我的惟一信念,就是考上大學,離開這個家。

  我如願以償地考上了北京一所重點大學。接到錄取通知書時,母親大吃一驚,她曾認定我考不上這所學校。

  我熱切地盼望著離家的日子,母親卻明顯地焦慮起來。她不止一次地抱怨我沒有報考本省的學校,又不得不接受我將要離去的事實。走的那天,在火車站,母親居然哭了起來。瘦小的母親站在人群里,車窗的玻璃將我們隔開,看著她伸手擦眼淚,我很想跳下車去安慰她,卻愣愣地站著不敢動,因為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很長時間以來,我已經不知道如何跟母親交流。

  好勝、要強的母親終於將我和弟弟都送進了大學校園。每個假期回家,母親都跟我說畢了業一定要回來工作。我知道母親的這個要求並不過分,可心裡總有隱約的不快——為什麼從來就不問我想要什麼樣的生活?可是,我再也不會跟母親理論了,而母親也知道,她永遠改變不了我的想法。

  畢業後,我留在了北京,因為這裡更適合我。我無法去跟母親講我的打算,我害怕她跟我說:長大了,翅膀硬了,管不了你了。

  我曾經以為,離開家,離開母親後,我就自由了,我就快樂了,我就能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其實不然,隨著時間的推移,我越來越發現, 雖然我開始了自己的生活,卻仍然無法擺脫家庭曾經給予我的影響, 這種影響已滲透進了我的人格、心理、性格,它甚至決定著我的行為方式,處事原則。我不能不說這是一種宿命,我的好強、倔強、不擅交流、內心深處的孤獨,這都是生我養我的家所給予我的。它已經給我的靈魂打上了烙印。

  失敗的家庭教育結出的苦果並不只有"問題少年"、"劣跡青年",還有一種苦果是心靈的,這種心靈的苦果看不見摸不著,它的苦汁卻每時每刻都流動在血液里。

  父母對孩子的傷害常常是不自覺、不自知的。也許不是打罵,卻留下比打罵更深的烙印。心理學家認為,這種傷害,年齡越小烙印越深。就像俄羅斯玩具"套娃",人們看到的是一個強大的外表,但他內心深處的自我,卻還是小小的一個。如果孩子在幼年時期沒有感受到父母的愛,不管他長大以後掙了多少錢,地位有多高,他都可能不喜歡自己,因為他無法獲得自信。

  人的一生,很難擺脫家庭所帶來的影響。一些心理學者甚至認為,一個人成年後的人格特徵、處事方式、心理狀態,都與童年的經歷相關。家庭給人以溫暖和關愛,但同時,家庭也能傷人。

  一個人就是一個世界,每一個人都是世界上惟一的。學會欣賞你的孩子吧,因為生命之間是無法比較的。
27樓 七海八千代 2024-4-22 17:21
三、改正了也是壞孩子

  沒見到馬韜之前,我便聽到了對他的種種議論。

  他原來學校的老師說:"馬韜長期曠課、性格孤僻、有仇視社會的心理,要是再發展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工讀學校的老師說:"這孩子心理上恐怕有問題,他跟誰也不說話,也不聽家長的話,但他不尋釁滋事,表面看起來很安靜。"

  我是在馬韜被送進工讀學校後不久見到他的。那天,他母親聽說我在學校採訪,便來找我,說:"你能不能跟我兒子談談,這孩子心事很重,又不願說出來,我真怕他會幹出什麼傻事。"

  他母親跟我講了許多馬韜小時候的事,說他小時候很活潑,很聰明,雖然也有男孩子常有的頑皮和淘氣,但那時候他還是個很討人喜愛的孩子。後來不知怎麼慢慢就變得怪怪的,除了上學就將自己關在家裡,哪裡都不去,而且不干別的,只聽音樂,他把音響開得大大的,震耳欲聾,聽的幾乎都是瘋狂的搖滾樂,有時他會像瘋子一樣跟著音樂又唱又跳,樓上樓下的鄰居被他鬧得不得安寧,多次向他們提出抗議。

  在家裡,他幾乎不跟父母說話,除了吃飯、上廁所,他幾乎不出他那間小屋,而且不管是冬天還是夏天,只要他在家,他都要拉上小屋的窗簾,房間的光線總喜歡弄得暗暗的。他沒有朋友,也從不跟同學交往,就連從小在一塊長大的幾個表兄妹,他也很少跟他們往來。

  上小學的頭幾年,學習成績還可以,後來就越來越不行了,進了初中後,情況越來越糟,後來發展到經常逃課,不聽講,也不做作業。初一上學期快要期末考試時,他從家裡偷拿了幾百元錢,到一家招待所開了個房間躲起來。後來找到他,問他那幾天躲在招待所房間幹什麼,他說聽音樂。

  父母懷疑他有自閉症,帶他去看醫生,可沒想到,他跟醫生侃侃而談,像換了一個人,令坐在一旁的他們驚詫不已。最後的診斷結果是,馬韜沒有自閉症。可是一從醫院出來,他又變回到原來的冷若冰霜、沉默不語。

  他母親說:"我們真搞不懂,這孩子到底是怎麼了?"

  談話中,馬韜的母親一再談起兒子的頭髮,說他的變化是從頭髮開始的。上小學五年級時,帶他去理髮,他死活不去,後來頭髮一直長到脖子、蓋住了臉,他還是不去理。有一天,他父親實在看不過去硬是將他拖進了理髮店,可他趁理髮師不注意撒腿就跑了。後來他就一直留長髮,長得太長時就去剪一剪,但絕不留短髮。

  促使他們下決心將馬韜送進工讀學校,是馬韜的變化越來越讓他們擔憂。初三下學期的一天,馬韜學校的校長找她去談話,說馬韜寫了一篇作文,不但調子灰暗,而且對社會有仇視心理,如果不嚴加教育和防範,他很有可能會做出危害社會的事,並勸說他們將馬韜送到工讀學校去。

  她回家跟丈夫說了學校的意見。雖然去工讀學校是一種無奈的選擇,但萬一兒子真做出什麼傻事,就後悔莫及了。工讀學校實行的是封閉管理,而且進工讀學校的學生都有這樣或那樣的心理問題,老師對這樣的學生會比普通中學的老師更有管理經驗和教育經驗。

  馬韜聽了他們的決定,沒有反對,也許他自己也希望換個環境。

  從老師和他母親介紹的情況看,馬韜似乎是個很難接近的孩子,他願意跟我講心裡話嗎?

  雖然聽馬韜母親說過他留長髮的事,可是見了面還是讓我吃了一驚,他低垂著頭,長過耳際的頭髮像黑色的簾子一樣從額上披散下來,遮住了整張臉,也許他能從頭髮的縫隙里看見我,我卻看不清他的臉。

  我們的談話進行得很艱難,對我的問話,他要麼回答"是",要麼回答"不",有時乾脆沉默不語。

  "你的聲音很好聽,很有磁性,聽說你很喜歡音樂?"我轉移話題。

  他抬起頭,從頭髮的縫隙里我終於看見了他的眼睛,那雙眼睛在興奮地眨動著。

  "聽說你很喜歡搖滾音樂,你最喜歡哪個樂隊?"

  "甲殼蟲樂隊、涅磐樂隊,還有'超級男孩'。"

  "我聽過涅磐樂隊的《青春活力》,它融合了硬搖滾和朋克風格。"

  "你也喜歡聽搖滾?"

  突然,他撩起披散在臉上的長髮,眼光灼灼地問:"那你知道喬治·哈里遜和艾爾頓·約翰嗎?他們是我最崇拜的偶像。"

  我這才發現,馬韜是一個皮膚白皙,長得眉清目秀的男孩。

  我們聊起了喬治·哈里遜,聊起了艾爾頓·約翰,也聊起了美國"超級男孩"樂隊的歌手JC Chasez和Justin Timberlake。

  馬韜侃侃而談,全然沒有我想像中的那種陰沉的表情。

  "你是不是也想當一個搖滾歌手?"我問。

  他低下頭,頭髮又滑落下去遮住了他的臉。過了好一會兒,他聲音低沉地說:"想是想,可誰能看得上我呀。"

  "別自暴自棄,只要努力,每個人都會有成功的機會。"我說。

  "別安慰我了,我知道像我這樣的人是沒有希望,沒有明天的,我恨所有的人。"他情緒激動起來。

  "你才17歲,怎麼就說自己沒有希望沒有明天呢?你……"

  他打斷我的話說:"我的希望和明天在11歲那年就被人剝奪了,剝奪它的人就是該死的老師,我恨他!"

  在他言詞激烈的講述中,我漸漸知道了他仇恨老師的原因,也知道了他為什麼要蓄起長發。

  我從小就是一個好動的孩子,2歲多時,我就敢從滑梯上倒著滑下來。上幼兒園時,老師要求我們背著手,挺直腰板坐在小板凳上,我常常做不到,於是,我總是班上拿小紅花最少的孩子。

  上學後,老師要求更嚴了,40分鐘一節課,要求我們自始至終必須將腰板挺得直直的聽課,我做不到,常常課只上到一半就堅持不下去了,不是我一個人堅持不了,有很多人都堅持不了。有時,我們趁老師不注意時偷偷在桌子上趴一會兒,或交頭接耳說幾句悄悄話。這些小動作一旦被老師發現,就得罰站。有時一堂課下來,教室後面就站了一排罰站生。

  罰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要筆挺挺地站著,不准靠牆,更不准下蹲,有時一站就是半天。後來老師覺得罰站還不足以讓我們"改邪歸正",便發明了一種新的懲罰措施——"游班",即讓受懲罰的人在同年級的每個班站著上一天課。

  我是我們班第一個被"游班"的。

  那是四年級下學期。一天下午,課上到一半,我實在困極了不知不覺中便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迷迷盹盹中,覺得似乎有人在抓我的頭髮,我一下驚醒了,發現班主任就站在身邊,我嚇得趕快坐起來。沒等我坐穩,他拎起我的衣領,將我拖到教室後面厲聲說:"給我站好了!"

  下課後,他又將我拖出教室,一直將我拖到與我們班一牆之隔的四(2)班。他命令我站在教室後面說:"給我站好了,今天你就在他們班聽課,讓大家都來看看你的嘴臉。"

  他走後,四(2)班一些同學紛紛圍上來起鬨,有的吹口哨,有的向我扔果皮,還有人朝我吐唾沫。我被一片尖利的譏諷聲、嘲笑聲淹沒。我聽見有人大聲說:"怎麼把這壞小子弄到我們班來了,我們班可不要老鼠屎。"

  我感到頭皮發麻,背脊發涼,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躲起來。

  這時,幾個男生走過來推推搡搡地一直將我推到教室的一個角落。如果不是上課鈴響了,如果不是他們班老師進來了,他們也許會對我大打出手。

  老師用鄙視的目光掃了我一眼說:"你們聽好了,誰不遵守紀律,就跟他一樣的下場,去'游班'。"

  在眾人鄙視的目光中,我在四(2)班站了整整一下午。

  第二天,我以為懲罰結束了,可以回自己班上課了。可是我剛走進教室就被班主任攔住了,他說:"怎麼,才游了一個班就想回來?沒這麼便宜的事。"說著他又將我拉到了四(3)班。

  在四(3)班,我又遭到了同樣的待遇。

  四年級一共5個班,我便游了5個班。我一下成了人人皆知的"壞孩子",無論走到哪裡,都有人對我指指點點地說:"別理他,他很壞,游過班。"

  我不就是頑皮一點,淘氣一點,我不就是上課趴在桌上睡著了,有時上課時與同學交頭接耳嗎,我並沒有幹什麼壞事,既不偷東西也不跟人打架,我怎麼就成了壞孩子了?

  那次被"游班"後,我心裡蒙上了一層陰影,我像做了一場噩夢,一想到"游班"受到的羞辱我就不寒而慄。我再也不敢上課睡覺了,再也不敢上課時跟同學交頭接耳了,我努力想做一個老師滿意的好孩子。

  可是老師對我抱有偏見,在他眼裡,壞孩子就是壞孩子,即使改正了也是壞孩子。

  一次,有人趁老師轉身在黑板上板書時,悄悄遞紙條,紙條是從我後面遞過來的,上面畫著一隻小肥豬,小肥豬的旁邊寫著XX同學的名字。同桌看了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老師轉個身,一個粉筆頭朝我砸過來,穩准狠地擊中了我的額頭。我一下被打蒙了,回過神後,我委屈地說:"又不是我畫的,幹嗎打我?"

  "還嘴硬!就打你!"說著,一個粉筆頭又朝我砸過來。

  我哭了,心裡充滿了委屈,既不是我畫的,紙條也不是我傳的,為什麼要懲罰我?見我在哭,他更火了,"噔噔噔"地跑過來,將我拖到教室外面,然後"砰"地關上門。

  下課後,他向全班同學宣布了對我的處理決定:"游班"。

  我像一隻被人拴住了脖子的猴子,被他拉到一個個教室示眾出醜。

  由於班主任對我的偏見,其他任課老師也對我側目而視。班上同學也紛紛疏遠我,特別是一些"馬屁精",見老師不喜歡我,也落井下石,常常到老師面前告我的狀。我本想改正缺點做一個好孩子,可是第二次"游班",卻讓我的願望徹底破滅了。一個被老師列入另冊的壞孩子還有什麼希望,還有什麼前途?

  我不願上學,我開始逃課,學習成績更是一落千丈。父母對我很失望,認為我不爭氣,給他們丟了臉,可是他們不知道我在學校的處境,不知道我心裡的想法,我也不願跟他們說,說了也沒用。

  在學校我很壓抑,我覺得身邊所有的人都是壞人,都對我不懷好意,我不願看到老師冷冰冰的面孔,不願看到同學鄙視的目光,也不願讓別人看見我,認識我。第二次被"游班"後,我就開始蓄起了長發,我要讓長發遮住我的臉,我不想看見別人,也不讓別人看見我。

  回到家裡,我不願面對父母失望的眼神,不願聽他們恨鐵不成鋼的嘮叨,於是我就躲到搖滾音樂里,在瘋狂的音樂里痛痛快快地宣洩。

  我不知馬韜的老師是否真的對他存有偏見,但是老師一個冰冷的目光,一句嘲諷的話語,也許就會摧毀一個學生的自尊和自信。相反,老師一個鼓勵的目光,一句親切的話語,能成為學生建立自信的基石。"游班"傷害了馬韜的自尊,摧毀了他的自信,他的心靈一再受到傷害,這種傷害是致命的。不知怎麼,我似乎感到了一種人性的扭曲,我不敢往下想了,只感到一種做人的心痛!

  由此,我想到美國著名心理學家羅森塔爾到一所學校做過的一個實驗。

  羅森塔爾和他的助手來到一所學校,聲稱是來預測"未來傑出人才"的。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查、研究,最後,他們向學校提供了一份將來有可能成為"傑出人才"的學生名單,並鄭重要求校方一定要對學生名單嚴格保密,並聲稱,這個名單只能校長和班主任老師知道,否則就會嚴重影響實驗效果。

  8個月後,羅森塔爾和他的助手到這所學校進行複查驗證,並將學生名單公布於眾。果然,這些學生都是學校出類拔萃的人物。而且有意思的是,他們之中一些原本成績較差、表現不良的學生,現在也變成了全面發展的優秀學生。

  教師、家長、學生無不驚嘆他們的預測能力,認為這種預測真是"太神了"!

  這些"傑出人才"是怎麼預測出來的呢?在全體教師大會上,羅森塔爾揭開了謎底:原來他們上次根本就沒有對學生進行任何預測,那張名單,其實是根據學校學生的花名冊,採用隨機等距離抽樣的方法,即每隔50名同學抽取一個而羅列出來的。因此,在被抽取的學生中,沒有摻雜任何人為的主觀意願。

  大家都表示不可思議:既然是隨機抽取,為什麼這些同學全都品學兼優?是不是專家故弄玄虛?羅森塔爾解釋說,產生這樣的結果有四個社會教育心理機制:

  *氣氛:因班主任的期望而產生對學生情感上的支持,形成良好的氛圍;
  *反饋:教師對寄予厚望的學生,往往給與更多的鼓勵和讚揚;
  *輸入:教師在指導這些學生學習時,總是針對問題給予啟發性的回答;
  *鼓勵:對學生的行為和反應,及時評價和鼓勵。

  也就是說,之所以出現上述結果,關鍵在於教師對學生的態度發生了重大變化。教師感情的變化直接影響著學生的變化,他們對老師的關注心領神會,因而採取積極、合作的態度努力學習,嚴格要求自己。於是,奇蹟出現了!

  這個實驗告訴人們,如果老師對學生傾注更多的感情,給予更多的關注,也許每一個孩子都能成為傑出人才。

  而培養傑出人才的第一步是:讓每一位孩子抬起頭來。
28樓 七海八千代 2024-4-22 17:21
四、關進瘋人院的女孩

  燕燕曾經是個聰明、漂亮,腦子裡充滿了各種奇妙幻想的小女孩。3歲時,她捏著媽媽的鼻子說:"我要把媽媽的鼻子捏成大象的鼻子。"4歲時,她給爸爸講自己編的故事"老婆婆的棗樹"。那時,爸爸媽媽都認為燕燕是個智力超常的孩子。

  燕燕5歲那年,媽媽將她送到鋼琴老師家裡學琴,和她一起學琴的還有一些和她差不多大的小朋友。燕燕的樂感很好,可是手型卻常常不符合老師的要求,嚴厲的老師見了便喝斥著用鉛筆打她的小手。這使燕燕對老師充滿了恐懼,只要見到老師就緊張,越緊張越彈不好。學了沒多久,老師在小朋友中進行淘汰賽,排在最後的她被無情地淘汰了。這是一直在寵愛和讚揚聲中長大的燕燕,遭受的第一次挫折。

  可是這次挫折並沒有讓燕燕喪失自信。她說她的一切不幸都是在上學以後發生的。

  在她家那間擺滿了布娃娃的小房間裡,燕燕向我講述了她的不幸。

  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認為我是一個智力超常的孩子,他們對我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到了上學的年齡,我本可就近去我家附近的一所小學,可父母認為那所學校太一般,而我應該上最好的學校。後來,他們找了很多關係將我送進了一所實驗小學。

  不幸很快就發生了。上學不到一個月,便發現我眼睛弱視,媽媽帶我去醫院治療,醫生將我的瞳孔放大了,在治療的一個多月里,我的眼睛看不見黑板上的字。期中考試,我有兩門功課不及格。

  我一下變成了差生。班裡同學歧視我,欺負我。放學路上,有的搶我的書包,有的揪我的頭髮,有的還朝我身上扔土塊。

  我心裡不服氣,不就是治眼睛把功課拉下來了嗎,我一定能趕上去。那時候我對自己還充滿了信心。

  一次,二年級學生都要挨個去校長室考朗讀,為了能考個好成績,我早就將那篇課文讀得滾瓜爛熟。

  我們在校長室外排著隊,我有點緊張又有點激動地等待著這場考試。終於輪到我了,我翻開書正準備朗讀,這時,站在一旁的大隊輔導員李老師走到校長身邊,悄悄對他耳語說:"這孩子有點傻,可能腦子有問題。"

  李老師說的話,一字一句我都聽得清清楚楚。校長聽了後抬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有一種掩飾不住的厭惡。

  我一下子呆住了,望著書上的課文,腦子裡一片空白。這時,耳邊傳來校長嚴厲的聲音:"還愣著幹嗎,還不快讀?"

  我哆哆嗦嗦嗑嗑巴巴地讀起來,那課文變得好長好長啊,怎麼也讀不完。終於讀完了課文,我不敢抬頭看校長的臉,我想他臉上的表情一定很難看,我噙著淚水低著頭跑出了教室。

  二年級下學期,正好是這位校長擔任我們班數學老師,我怕他,我怕他看我的眼光,那眼光里似乎充滿了鄙視和譏笑,似乎在說"你是個傻子"。

  在這之後不久,一次上體育課,老師讓大家圍成圈做遊戲。班長點了人數後報告說:"老師,多出一個人。"老師指著我說:"你出去,自己一邊玩去。"我只好低著頭走出隊伍,背後傳來一陣譏笑聲:"傻呆呆的,還想做遊戲……" 我含著淚水孤獨地走到操場外,我用樹枝在地上拼命地寫著:"我不是傻子,不是傻子……"

  學校要舉行歌詠比賽。我想,這次是全班合唱,不會沒有我。可是排練的那天,老師卻讓我提前放學回家。我愣住了:"老師,為什麼不讓我參加排練?"老師皺了皺眉頭說:"這次合唱沒有你。"我鼓了鼓勇氣問:"為什麼沒有我,老師,我唱歌得過滿分的!"老師不耐煩地說:"這是班上的安排。"站在一旁的班幹部說:"你傻啦巴嘰的,上台會給我們班丟分的。"

  僅僅因為成績差,我就是頭腦遲鈍的傻孩子嗎?僅僅因為成績差,我就要受人欺負嗎?我恨那些用看傻子眼光看我的老師,我恨那些將我當著傻子耍弄的同學,我討厭學校。為了報復同學,我將毛毛蟲偷偷放進那些欺負我的女同學的筆盒。為了報復老師,我故意天天遲到,天天不做作業,因為我的"搗亂",年級的流動紅旗我們班從沒得到過。我不聽課,也聽不進課,老師講課時,被永遠安排坐在最後一排的我便神遊在自己的世界裡。那是一個充滿了神奇的童話世界,在那個世界裡,我是一個無所不能,又聰明又漂亮的小公主。

  小學六年,父母為我轉了三所學校,可是我對學習已失去了興趣,對學校已失去了美好的感覺,我的學習成績越來越差。父親和母親一次次被老師或校長喊到學校。回來後,我總逃不了一頓打。父母又氣又急,他們不明白,曾經那麼聰明可愛那麼溫順聽話的女兒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們也懷疑起了我的智力。

  我的父母,一位是從事科技工作的高級工程師,一位是大學教師,他們的青年時代幾乎都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度過的。他們是靠自己的勤奮和努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所以,他們希望自己的女兒也是優秀的,希望女兒能讓他們驕傲。

  我兩三歲時,他們就對我開始了學前教育,教我認字做算術,才四五歲他們就將我抱到琴凳上學鋼琴。他們不但希望我出類拔萃、有出息,他們還希望我將來做一個"高尚的人,純粹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所以,他們經常對我進行思想教育,教我唱革命歌曲。我不會唱兒歌,卻會唱《國際歌》、《南泥灣》、《紅梅贊》,長大後,我不會唱同齡人都會唱的流行歌曲,卻會唱蘇聯的《卡秋沙》、《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父母煞費苦心地想為我築起一道防護一切不良思想影響的安全屏障。可是這樣做的結果卻是,我和同齡人格格不入,我不熟悉他們的語言,不熟悉他們的思想,不懂他們的遊戲規則,我被同齡人看做異類,看做什麼都不懂的傻子。我成了一個形單影隻的孤獨的孩子。

  我不但讓父母失望,讓他們傷心,更讓他們的自尊受到傷害。一次家庭聚會,舅舅當著眾人的面誇他的兒子怎麼聰明,並提醒媽媽帶我去檢查一下智力。一向要強的媽媽自尊心受到了傷害,當時我正在另一個房間玩耍,她臉色鐵青地衝過來,狠狠地摑了我一耳光。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嚇得嚎啕大哭。當時我並不知道媽媽為什麼生氣,為什麼打我。

  在家裡,我是讓父母失望和傷心的不爭氣的孩子,在學校,我是被老師和同學歧視和瞧不起的差生。

  我對學校充滿了恐懼,也充滿了厭惡。我不願上學。開始,我裝肚子疼,可是"好"了後,我還得上學。見爺爺因肌肉萎縮,左手常控制不住地顫抖。我想,如果手抖得拿不住筆父母就不會讓我上學了。

  一天早上,媽媽喊我起床上學,發現我雙手顫抖不止,她嚇壞了,趕緊送我去醫院。醫生給我扎針灸,一連扎了半個月。扎針實在太痛苦了,我只好去上學。後來我想,要真正逃避上學,只有裝瘋,只有失去記憶,一個神經錯亂的人是不可能上學的。

  11歲那年的一天,我突然"瘋"了,爸爸媽媽不認識了,鋼琴不會彈了,自行車也不會騎了,連10以上的加減法都不會做了。我披頭散髮呆呆地坐在床上,一會兒大喊大叫,一會兒胡言亂語。

  媽媽嚇壞了,從醫院給我買來了鎮定藥,可是藥服下去後,我的"病"仍不見好。媽媽只好帶我去醫院。她用自行車帶著我,可是走到半路,我突然從自行車後座上滾下來,我拉著媽媽的衣服說,我看見滿地都是血,我看見地上有幾顆人頭在滾動。媽媽嚇壞了,她緊緊將我摟在懷裡,她相信我一定是瘋了。

  第二天,媽媽流著淚對我說:"燕燕,媽媽送你去住院好嗎?"

  我天真地想:"住院就不用上學了,還能看電視,也不用每天裝得瘋瘋癲癲的樣子。"我點點頭。

  去住院的那天是星期一,我興高采烈地穿上了漂亮的太陽裙,在裙子口袋裡裝滿了泡泡糖,還帶上了我心愛的兩個布娃娃。

  到了醫院,只見高高的圍牆圈著一個院子,院子裡的病人,有的神情木然目光呆滯,有的胡言亂語滿院子亂跑。這時,一位護士走過來拉著我的手讓我跟她走,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進來的那個小門就"嘭"地關上了,從外面傳來一陣鎖門聲。爸爸媽媽不見了。我一陣恐懼,猛地掙脫了護士的手,飛快地跑到那個小窄門邊,一邊拼命地拍打著門,一邊哭喊著:"爸、媽,我沒有病,我真的沒有病,我是裝的呀,我要回家,你們快帶我回家呀……"

  兩位護士過來將我拖進了病房。我一邊掙扎著一邊哭著喊著:"我沒有病,我沒有瘋,不信你們可以考我,我什麼都記得,我真的沒有病。"

  可是醫生卻將我的哭鬧看成是"情緒不穩定",他們將我綁在椅子上進行電針灸治療,痛得我險些暈了過去。

  終於盼來了星期三,下午是探視時間,我想爸爸媽媽一定會來看我,我準備將裝病的真相告訴他們,我要回家,我在醫院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下午,我從門縫裡看見了媽媽,我哭喊著:"媽,快帶我回家吧,我沒有瘋,我是裝的。"我看見媽媽在哭,我聽見了媽媽的哭聲。可是媽媽沒有進來看我,後來我才知道醫生告訴我媽媽,說我的情緒很不穩定,不能探視。

  我知道,如果再哭再鬧,我永遠也回不了家,永遠不能向爸爸媽媽說明真相。我變得乖了,聽話了,還主動幫助護士打掃病房裡的衛生。終於盼到了星期天,媽媽來了。我說:"媽媽,我真的沒病,你帶我回家吧。"

  媽媽去徵求醫生的意見,醫生見我安安靜靜的,說:"要不出去試一試吧,不行再送來。"我知道,我再也不會回到這可怕的地方來了。

  雖然我跟媽媽說我是在裝瘋,可是媽媽仍半信半疑。我住院的那家精神病院辦了一個專門收治青少年的精神療養班,白天治病,晚上可以回家。媽媽將我送進了療養班。我發現,那裡有不少像我一樣討厭學習的孩子。

  見我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媽媽決定自己給我補習落下了3個月的功課。我這次表現得很認真很努力。補習了半個月,學校就要期末考試了,我主動要求回校參加考試。我是想以此告訴爸爸媽媽,我不是傻子,不是瘋子。

  考試結果令老師和父母驚訝,一個學期幾乎沒上學,語文,我考了80多分,數學也考了70多分。媽媽疑惑地說:"這孩子也許並不傻!"她將我帶去做智商測定,幾家醫院的測定結果幾乎是一致的,他們說我是個智力超常的孩子,我的智商指數在130以上。

  雖然父母不再懷疑我的智力,但是我沒有想到,因為逃避上學裝瘋的這段經歷,會成為我永遠也擺脫不掉的恥辱。進了中學後,在同學和老師的眼裡,我不但是個傻子,還是個瘋子,我走到哪裡都會有人指指點點地說:她是瘋子,進過精神病院。

  當幾乎所有的人都拋棄了我,當我的心陷入無邊的黑暗時,一位女老師親切的笑容像一縷陽光使我的心得到了些許的溫暖。

  她是我的數學老師,她不像其他老師那樣歧視我嫌棄我,也不拿另眼看我,她對我和其他同學一樣的溫和可親,我哪怕有了一點小進步,她也會由衷地讚賞。我的心被深深地感動了,因為那麼久那麼久以來,我從沒被老師關心過,從沒被老師尊重過,從沒看見過老師對我投來如此親切的笑容,從沒得到過老師的表揚和讚賞。

  因為有了這位老師,我覺得學校生活不再那麼痛苦和難熬,書本也不再那麼可厭和可憎。我喜歡上數學課,我認真聽講,認真做作業。我喜歡數學老師,為了能夠更多地引起她對我的關注,為了給她留下更好的印象,我甚至向老師主動要求每天由我來開關教室的門。

  管教室的鑰匙是個苦差事,每天早上,我必須提前半個小時到校,下午放學,我必須等同學們都走了才能鎖上教室的門。可是我幹得很高興,而且每天忠於職守。我將那位和藹可親的數學老師當做自己生活中惟一的陽光,我渴望老師更多地了解我,幫助我。可是我又缺乏主動走近老師的勇氣。有好幾次,放學後,我悄悄地騎著車跟隨在老師的後面,目送著老師回家。

  可是不久,同學中議論紛紛,說我愛上了那位數學老師,說我是同性戀者。頓時,謠言像長了翅膀一樣在校園裡飛揚。也許因為我曾經有過"精神病史",於是在許多人的眼裡,我是一個不正常的女孩,所以,所有聽到這個謠言的人幾乎都深信不疑。就連那位和藹可親的數學老師也惶惑不安起來,她有意疏遠了我。也許她並不真正了解一個久被遺忘、久被歧視的女孩的心理,並不了解老師一個溫暖的笑容,一句親切的話語在一個幾乎被所有人拋棄的女孩心裡的分量。謠言也傳到了我父母的耳里,也許他們並不真正相信女兒當初是裝瘋,也許他們內心深處也認為女兒是不正常的,所以,他們憂心忡忡地帶我去看心理醫生。那位據說是京城名醫的心理醫生,竟也懷疑我是個同性戀者。我欲哭無淚。後來,母親幾次要帶我去見那位心理醫生,都被我哭著拒絕了。

  我真正地絕望了,我的心又一次陷進深深的黑暗裡。我怕老師,怕同學,見了他們心裡就打哆嗦,我還懼怕考試,只要考試,我就會暈厥在課堂上。我知道自己已走進了人生的死胡同:不去死,就會真的發瘋。為了發洩內心的痛苦,我常常躲在廁所里用刀片一道一道地劃傷自己的手,我常常讓貓咪將我的手抓得手無完膚。有誰知道啊,我也曾有過那麼多的理想,可是我卻一次又一次地被打擊被否定。我也渴望成功,可是卻一次又一次地看不到希望。

  一天深夜,燕燕用刀片劃開了自己的手腕。

  她沒有死,被母親送進了醫院。可是第二天母親發現,她又用刀片將縫起來的傷口劃開了。

  一個抱著必死決心的孩子,心裡該是怎樣的絕望!

  教育意味著生命的進步,意味著智慧的孕育,而每一個學生都是一本不斷進展的正在撰寫的書,沒有哪一個生命是應該忽略的,沒有哪一個生命是可以唾棄的,教育本就是一種期待,一種牽手,一種成長,它涌動的應是生命之流,綻放的應是成長之花。

  賞識每一個生命吧,因為每一個生命都是獨一無二的。
29樓 七海八千代 2024-4-22 17:23
第七章 死於搖籃的"天才"
30樓 七海八千代 2024-4-22 17:23
一、是誰"殺"了"愛迪生"

  一位叫邰軍的16歲少年,給"成長的煩惱"專欄的編輯寫了一封長信。在這封長信里,他訴說了自己的煩惱。

  下面是他的來信——

  XXX編輯:

  在父母眼裡我是一個乖孩子,我沒有男孩子常有的頑皮和淘氣,放學了,我會準時回家,從不在外面瘋玩。回家後,我放下書包就做作業,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後,接著做父親給我布置的練習,做完了這一切我才會去看會兒電視。然後按父母規定的時間上床睡覺。

  在父母眼裡,我是一個溫順的孩子,我很聽他們的話,從不違抗他們的命令,即使心裡有委屈,我也儘量不表露出來。

  記得上小學四年級那年,父親單位給他分了一套兩居室的新房子,聽到這個消息我高興極了,我們一家三口一直擠住在一套不到20平方米的小屋裡,雖然父母將房間一分為二地隔成了兩個小間,但是我住的那個小間還兼作家裡的客廳和飯廳。如果有客人來訪,我就只好去父母房間呆著。我夢寐以求自己有個單獨的房間。

  搬新居前,我一直在想著如何布置我的小房間,我想將房間的牆刷成奶黃色,我想給自己的房間設計一個新穎別致的書桌和小書櫃,我還畫出了草圖,書桌的抽屜是由一個個格子組成的,可以分門別類地放東西。書架是活動的,還可以拆卸和拼裝。我將自己的想法告訴給爸爸媽媽,他們聽了不耐煩地說:"你瞎操什麼心啊,這些不用你管。"說著,看都沒看就將我畫的草圖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

  我又傷心又委屈,房間是給我住的,為什麼不能按照我的想法布置?但是我沒敢說出來。這是我惟一的一次設計,它花了我幾個晚上的時間。

  在父母眼裡,我的那些構思、設計根本就是胡鬧,是小孩子的把戲,不值一提。那次受了打擊後,我再也不願多動腦子了。因為我得不到支持,得不到肯定, 反而遭到嘲笑和訓斥。我成了一個只埋頭讀書、沒有好奇心、沒有想像力、沒有創造衝動的循規蹈矩的"乖孩子"。

  我很刻苦(因為我沒有別的愛好),但學習成績平平,最差的一門課是物理。物理需要想像力,而我好像偏偏缺少的就是想像力,我不知道是自己天生愚笨,還是因為有其他什麼原因,我的物理考試從沒及格過,連老師都為我著急,還專門幫我單獨補了一段時間課,可是效果並不明顯。後來我自己也沒信心了,也許我就不是學物理的料。

  而且我還有一個毛病,對機械類的東西本能地反感,一接觸到齒輪、軸、傳動、力這些字眼,我的眼睛就會條件反射似地躲開,有時甚至會有噁心想嘔吐的感覺。開始我沒在意,後來這個毛病越來越嚴重了,我不但學物理時躲避這些字眼,而且學數學、幾何時,碰到可以聯想到這些字眼的概念、題目也有一種莫名的煩躁和恐懼。

  一天,我從電視台一個談話節目裡知道,有一種病叫"強迫症",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得了強迫症。這成了我一塊心病,卻又無法向人訴說。聽說得強迫症的人都有發病的起因,有的人是因為受到了什麼刺激,有的人是因為受到了傷害,而且這種刺激和傷害往往都發生在童年。

  我仔細回憶自己的童年,我想找到這個毛病的病根,開始,我一無所獲。我的童年雖說不是快樂的,但似乎過得很順利,並沒有發生什麼讓我很受刺激的事。

  記憶的閘門是在一天下午被一個物件撞開的,那是戴在老師手腕上的一隻鍍金的手錶。那天上課時,我無意間看見了戴在語文老師手上的手錶,心裡頓時激靈了一下,一件往事慢慢從記憶深處浮上來,漸漸清晰地出現在眼前。後來我才明白,這件事之所以一直沒被我想起來,一是因為時間太久遠,發生那件事的時候,我還只是一個3歲多的孩子;二是潛意識裡,我也許一直在拒絕回憶起那件事,所以當我展開回憶時便本能地跳過了那件往事。

  那件事發生在我3歲那年。對於一個3歲多的小男孩來說,眼前的一切都是新鮮的,神奇的。看汽車在街上跑來跑去,我會想,它為什麼會跑呢,它吃什麼呢?看電扇轉動著送出陣陣涼風,我會想,它為什麼會轉呢?為什麼轉出來的是涼風而不是熱風?按一下電視機的開關,裡面就會出現圖像,畫面上的人不但能走能跑還會說話,是誰在指揮他們呢?總之,那個時候的我,腦子裡有無數個為什麼。

  有時我會好奇地蹲在汽車旁邊,想看它肚子餓了吃什麼。有時我會好奇地拿手去觸摸電視屏幕上的人,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也有冷或者熱的感覺。我還發現,電扇之所以會轉,電視之所以有畫面有聲音,是因為有一根神奇的線連著它。因為有一天我曾經實驗過,我將電線開關拔了後,電視就全黑了。媽媽看見了,滿臉驚慌地跑過來,她大聲地喝斥我,打我的手,說動開關會死人的。那時我還不知道死是什麼概念,但知道那一定很可怕,要不媽媽不會這麼驚慌這麼害怕。

  但是我總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天,爸爸上班去了,將手錶遺忘在客廳的茶幾上。那是一塊鍍金的手錶,是媽媽送給爸爸的生日禮物。我好奇地拿起來左瞧右瞧,發現裡面有一根針在"嘀嘀噠噠"地走動著。它為什麼會走動呢?它"肚子"里裝的是什麼東西呢?我很想知道裡面的奧秘。

  我從櫃子裡抱出一個小工具箱,裡面有錘子、扳手、改錐等工具,我不知道用什麼工具才能將這塊手錶打開,拿扳手試了試,不行,又用改錐試了試,還是也不行。我拿起錘子敲了敲表殼,沒想到表殼一下就裂開了,露出了錶盤上的針,我很高興,我想做一個試驗:將針拿下來,看它還會不會有那種"嘀嘀噠噠"的響聲。整個上午,我都陶醉在拆表的快樂里。

  中午爸爸下班回家,一眼就看到了攤開在茶幾上被我拆得七零八落的手錶,他氣得臉色煞白地衝過來,一把將我從沙發上拎起來重重地摔在地上,然後順手抓起一根皮帶,一邊罵著"敗家子",一邊狠狠地抽打我,我疼得哇哇大叫,抱著頭在地上亂滾。他一直到打累了才罷手。

  那時,我已疼得連哭的勁兒都沒有了,我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背、手臂、臀部、腿像被按在火里燒一樣地疼。爸爸扔下皮帶聲色俱厲地說:"記住,以後再敢亂動東西,小心我砍斷你的手。"

  過了一會兒,媽媽回來了,見我遍體鱗傷,她驚呆了。得知我是因為拆表挨了打,她也開始責罵我,她一邊給我身上塗紫藥水一邊告誡說:"以後不要亂動家裡的東西,再亂動,你爸爸會打死你的。"

  那天晚上,我睡在床上無論側身還是平躺,渾身上下都火辣辣地疼,一直到下半夜才好不容易睡著。迷迷糊糊中,我夢見父親惡狠狠地拿著一根鞭子在背後追我,我拼命地跑啊跑啊,突然,發現自己已經跑到了懸崖邊,再也無路可走了,腳下是黑乎乎的看不到底的深淵。我嚇得大汗淋淋地從噩夢中驚醒。

  這個可怕的情景後來曾反覆出現在我夢中,每一次我都嚇得大喊大叫地從夢中驚醒。

  那是我受到的最嚴厲的一次懲罰。我知道了懲罰的滋味,也知道了如果幹了父母不高興的事會受到怎樣的懲罰。

  後來發生的一件事,更深地加重了我的這種恐懼。

  那時我已經上小學了,好像是上二年級。有天晚上我在燈下做作業時,檯燈突然不亮了。媽媽過來看了看,說是燈泡壞了,她拿來一個新燈泡換上了,並隨手將壞了的燈泡扔在垃圾桶里。我心想,燈泡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不亮了呢?我一邊做著作業,心裡卻一直在想著這個問題。做完作業,我悄悄在垃圾桶里找出了那隻壞了的燈泡,我將它放在燈下仔細觀察,發現是裡面的鎢絲斷了。如果將斷了的鎢絲重新接上,這隻燈泡還會不會亮呢?如果能亮,就不用買新燈泡了。

  帶著好奇和疑問,我拿著那隻廢燈泡左看右看,希望找到一個能打開燈泡的方法,結果一無所獲。後來想出了一個辦法,就是在燈泡表面打一個孔。記得有一次曾在電視裡看過製作玻璃器皿的過程,在一定的溫度下,玻璃會軟化,在軟化的玻璃上鑽一個孔是可以做到的。我為自己的這個設想興奮不已,恨不得馬上就進行試驗。

  我沉醉在自己的設想里,絲毫沒發現父親進了房間。他見我沒睡覺,手裡把玩著那隻廢燈泡,很不高興地說:"一隻廢燈泡有什麼好看的,快睡覺!"

  我激動地舉著那隻燈泡。對他說:"爸,我想了一個辦法,說不定能把這個燈泡修好。"

  "什麼,你能修燈泡?別白日做夢了。"他將嘴角朝一邊扯了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我興奮地告訴他說:"只要在燈泡上打個孔,將裡面的鎢絲重新接上就行,我已經想出了打孔的辦法。"

  爸爸的眉頭擰成了一座山,他說:"不要盡想一些不著邊際的事好不好,把心思放到學習上,學習成績好才是最重要的。"說著,他從我手裡奪過那隻廢燈泡,重重地扔進了垃圾桶。我聽見了玻璃碎裂的聲音。

  從那以後,我對家裡的東西不敢碰不敢摸,我不敢有好奇,不敢問"為什麼",我成了一個循規蹈矩、聽話的"乖孩子"。

  當記憶之門被那隻鍍金的手錶撞開後,我突然明白了我為什麼會對機械類的東西本能地反感,為什麼只要一接觸到齒輪、軸、傳動、力這些字眼,我的眼睛就會條件反射似的躲開,為什麼只要碰到能聯想起這些字眼的概念、題目,我就會有一種莫名的煩躁和恐懼。3歲那年的那次嚴厲的懲罰,已在我心裡留下了永遠也無法撫平的傷痛,表面看起來,這個傷痛似乎沉睡著,其實它無時無刻不在我的身上出現,只是我自己一直未意識到罷了。

  我的循規蹈矩,畏縮不前;我思想的懶惰,想像力的貧乏;我的動手能力差這些顯而易見的缺點,無一不是那個傷痛留下的陰影和後遺症。

  父母對我一直寄託著很高的期望,他們希望我成才,希望我出人頭地,可是他們卻在無意間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當我很小的時候,當我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的時候,他們簡單粗暴地關閉了幾乎所有的通向這個世界的"窗戶",在不自覺中扼殺了我的好奇心。當一個人對周圍的一切缺乏好奇心時,他怎麼可能會有想像力?

  跟同齡人相比,我常常覺得自己很笨、很沒本事,並因此而自卑。我不知道自己今後將如何在社會立足。除了學習,我沒有任何愛好和特長。對此,我父母並不以為然,拿他們的話說:"素質有什麼用,高考看的是分數不是你的素質。"

  他們的話也許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心裡仍然很恐慌,因為我知道素質對於一個人未來的發展有多重要。這個道理我也是最近才明白的,越是明白這個道理我就越為自己的未來憂慮。

  這種憂慮一直困擾著我,甚至影響到了我的學習成績,我已經上高一了,我對自己的未來缺少信心,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

  郜軍的來信在"成長的煩惱"欄目登出後,在讀者中引起很大反響,並由此引發了一場討論,參與討論的有學生,也有家長和老師。在那些討論稿中,筆者印象深刻的是一位教師講述的一個故事:

  有一次,她在國外一所幼兒園參觀時,看到一個孩子用綠色筆畫了一個大大的圓東西。她問孩子:"你畫的是什麼?"孩子回答:"太陽。"

  她正想糾正孩子的錯誤,告訴他太陽不是綠色的,太陽應該是金黃色的,孩子的老師走過來了,她看了一眼孩子的畫,讚賞地說:"嗯,不錯,畫得好極了!"然後摸了摸孩子的頭就走開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那孩子明明畫錯了,老師為什麼不糾正他,反而肯定他,表揚他,這不是誤人子弟嗎?

  事後她問那位老師:"他用綠顏色畫太陽,你怎麼不糾正呢?"那位老師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說:"我為什麼要糾正他呢?也許那是孩子心裡的太陽。"

  孩子的創新求異難免伴隨著幼稚和犯錯誤。這使得一部分成年人常常產生錯覺,並會在言語上、行動上,不自覺地壓抑甚至扼殺孩子創造的萌芽,對他們的異想天開或一笑置之或隨意地加以嘲笑。其實孩子不斷"犯錯"的過程,就是不斷改正錯誤、完善想像的過程,作為他們的家長或者老師,不應拿著剪子按照自己的判斷標準去修剪,而應該多給孩子創造"犯錯"的條件和機會,當他們的好奇心和想像力冒出來後,要及時澆水、上肥、給足陽光,讓它茁壯成長。

  兒童心理學專家指出:凡是因好奇心而受到獎勵的孩子,都願意繼續進行某種試驗和探索,這既有助於培養孩子的創造性思維能力,又能增強孩子的自信心。

  因為,創造往往萌發於對某一事件或現象的好奇。對於孩子來說,好奇既是天性也是一種十分可貴的心理素質。因為好奇,孩子就會有探索周圍事物的興趣,並在探索活動中豐富和積累知識經驗,發展創造性思維能力。

  呵護孩子的好奇心,讓他們自由地從事他們喜愛的活動。只有這樣,才能最大限度地發揮他們的想像力和創造力,這種想像力和創造力將使他們享用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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