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下雨了。
華玉碎走在回家的路上。
雨水劃過嘴角，華玉碎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突然，「轟」地一聲，震耳欲聾的雷聲不顧她的感受，強行闖進了華玉碎的耳中。
華玉碎方才從她的幻想中驚醒，而她全身已虛汗淋漓，仿佛剛才經歷了什麼極度恐怖的事情。
半晌，她才終於從驚恐中回過神來，失聲痛哭道：「我……又看到了那些畫面嗎？神的另一個劇場，竟然在出演這麼恐怖的話劇嗎？」
華玉碎從小就和別人不一樣。
她偶爾能看到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畫面、聽到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所以，她就知道了一個別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人類其實從來都不能真正控制自己的思想和行為。她所處的這個世界，其實是神們觀看表演的劇場。而他們人類，就是演員。
所有人，其實都只是在按照神所預設的「劇本」進行演出。
換句話說，一個人的人生軌跡，從出生開始就已經被「劇本」設定好了。
只有在睡覺的時候，這些可憐的演員才能停下表演，獲得難得的短暫休息時光。
當然，偶爾也會有突發事件，使一些人的行為不按照劇本進行，這種異常情況若是被神發現，必定免不了一些懲罰，嚴重者甚至可能直接被抹殺。
而剛才，她就是因為看到了神的另外一個劇場所表演的內容太過於恐怖，才驚叫出聲的。
這說明，除了地球以外，神還有其他的劇場，而有的劇場所播放的內容，簡直叫人慘不忍睹。
而華玉碎不知道為什麼，卻是能稍微保留一些思想上的自由，她曾經嘗試着做出過違抗劇本的行為，結果毫無疑問都失敗了。
就像是，自己只是這個身體的旁觀者，在旁觀這個人的一生。
佛說人有前世今生，可是現在看來，這個所謂的前世今生，其實只不過是被命運安排的一個角色而已。
她知道，但是卻無力改變。所以她也只能慶幸自己並非出生在那些恐怖電影的劇場裏，並小心翼翼地保護着這個秘密，不讓背後的主宰者看出端倪。
就像一段電腦程式突然有了人的意識，卻絲毫沒有辦法逃離那禁錮它的金屬殼子，只能無能為力地隨波逐流。
想到這裏，華玉碎就有了一陣寒意。
第二天，老師宣佈，這個星期五舉行春遊，同學們都歡呼雀躍，包括華玉碎，既是因為「劇本」，也是因為華玉碎發自內心地感到開心。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華玉碎就是隱隱有了一種很不好的感覺，似乎什麼可怕的事情將要發生。
午夜，華玉碎做了一個夢，夢見兩個人在竊竊私語，光線很黑，看不清說話人的臉。
「這裏劇情似乎太平淡了，改一改吧！」一個對另一個說。「不行，我們這樣亂改劇本，主管一定會生氣的。」「要不我們去問問他們的意思？」然後，就沒了動靜。
過了不知道多久，兩人回來了，說：「好了，那群老傢伙已經同意這個方案了，我們就這樣，讓這些學生春遊的大巴出車禍，生離死別的劇情那才有看頭嘛！」
畫面一轉，華玉碎在春遊的大巴上，突然車輪一打滑，車就失去了控制，司機本想踩剎車，卻在慌亂中踩到了油門。
大巴就這樣撞到了一棟建築物上。
畫面再次轉換，她看到了大量的殘肢斷臂，一個個昔日的同學好友，被一個個抬上擔架，包括她自己……
「啊！」華玉碎從這些畫面中驚醒了過來，驚魂未定地大口喘着粗氣。
「那些畫面，是真的嗎？」她尖叫道，最後忍不住失聲痛哭了起來：「這些，真的是神的劇本嗎？那就是說我們春遊的大巴很可能會出事，到那時趙老師、王明繁……他們都會死？」
「不行，我要試着去阻止這一切！」華玉碎道：「哪怕我的力量微不足道！」
所有人只不過是不能做出和劇本行為相反的行為而已，比如劇本規定這個人選擇輟學，這個人就不能選擇繼續上學，但是劇本沒有提到的行為，卻可以自行發揮創造。
同時華玉碎也猜想，似乎並不是所有觀眾都對劇本的劇情瞭如指掌，不然，按照華玉碎經常這樣莫名其妙地痛哭流涕，早就應該被抹殺了。
第二天中午，華玉碎突然說：「周五的春遊還是改天吧！我的叔叔在氣象台工作，他說周五會下雨！而且還是百年難見的風暴！」
此話一出，就好比捅了馬蜂窩，大家的視線齊刷刷地移動到華玉碎的身上。
「什麼？」「風暴！我怎麼沒有聽說過？你一定是在騙我們！」
「是真的！不信你們看今天的天氣預報！」雖然周五的確會下雨，但是什麼風暴其實完全是華玉碎編出來的，此刻，為了大家的生命，她也不得不撒了這個謊。
大家半信半疑，不愉快地結束了這場討論。
星期四，大家還是沒有聽到任何有關風暴的消息，雖然第二天下雨，但是這擋不住大家追求玩耍的熾熱的心，於是，這註定的災難，似乎還是會如期來臨。
「沒有辦法，到時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星期五，華玉碎無法違抗劇本的命令選擇直接不去春遊，更何況如果她拋下大家，即使她躲過了這場劫難，良心也會有不安，所以她還是選擇去了學校。
「哦！上天！」她抹了抹嘴後道：「也許這就是我吃過的最後一頓早餐了！」然後她趕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一邊整理東西一邊想：「希望我剛才的行為沒有被熟知劇本劇情的觀眾看到。」
大家有說有笑地集合、上了巴士，還不知道一場劫難在等着他們。
巴士緩緩開動，很快，到達了夢裏「死亡畫面」所描述的地方附近。
「要來了！」華玉碎暗想。她想移動自己的身體到另一個位置以躲過災難，並伺機救下大家，但是她發現她無法移動自己的身體。
「『劇本』已經嚴格規定了我們的行為，包括我們的位置！？可惡啊！」
劇情還是按照劇本規定的發生了，在車輪打滑的那一刻，華玉碎發現自己突然有了反抗劇本的力量，她已經不顧未來可能面對的懲罰了，拿起救生錘砸破玻璃。
大家還沒有明白華玉碎為什麼要這麼做，司機已經踩了油門，膽小的學生已經先行從破口裏跳了出去，而車已經沖向了建築物。
「快跑啊！」華玉碎剛說完這句話，就感到自己眼前一黑，緊接着就感覺自己的靈魂飄上天空。之後，她就聽到兩人在說話。
「這個人違抗了劇本的命令，以致於這一處沒按照劇情發展。本來大多數學生都會死的，現在只死了幾人。」
「探測一下她的思想，看看她為什麼會做出違抗劇本的行為。」「是！」
不久，她的耳畔再次響起了聲音，道：「我們發現她似乎保留了一定的自己的意識，在這個緊急關頭她的意識就衝破了封印，違背了劇本，改變了結局。」
華玉碎此刻感到無比得絕望，靈魂在瑟瑟發抖。但是就算讓她再選擇一次，她也一樣會這麼做。她不想拋下她的同學們，哪怕她深深地知道，這些同學只是按照劇本在行動。
「真有此事！有意思！」「主管，如何處置它？」
「按照慣例嘛，是要讓違背劇本的人魂飛魄散的！」那位被稱作主管的人說，但是並沒有急着做出判決，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但是今天我心情好，就洗掉她的記憶，讓她進入另一個劇場吧！」「是的，大人！」
隨後，華玉碎就感覺自己的那些記憶，美好的、悲傷的……一個個的遠去，變得越來越模糊。最後，她就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