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確定有人在向你傳遞信息?
你怎麼確定某種聲音或者圖像里有信息,而某種聲音或者圖像不值得去解讀?你怎麼確定某種圖像是文字而某種圖像只是隨機花紋?
你怎麼確信身邊的那棵樹沒在跟你說話?它的枝葉交叉圖案為什麼就不是一段正在向你展現的文字?你怎麼知道山嶺沒在向你說話?山風的呼嘯聲為什麼不是一段複雜的信息?
這不是文學的描述,而是一個現實問題。
人類在一切交流中都必須基於某種規則過濾噪音,否則接收到的數據量將很快淹沒人腦的運算能力。這意味着無論如何,都只有非常小的一部分信息能夠被視為「信號」。否則你每天的日常回憶將不是「今天xx對我說了yy」,而是數據量極大的隨機噪聲。
那麼人類會把什麼視作值得注意的信息然後加以研讀?——自語言成型以來,就一向是人類自己的語言。
當有「人」在向我們說話時,我們才最能毫無疑義感到「我們正在接收到某種值得注意的信息」。
上帝可以讓火山噴發來傳遞信息,但是除非噴出的岩漿擺成一段文字,否則人類只會「蛤?」。
既然要傳遞任何信息給人類必須以人類的注意為前提,那麼顯然只有唯一的選擇——被記錄下來的認為是天啟的信息,除非是卦象、占卜這類只有幾個字節的東西,否則只要信息量比較大,就都會涉及到一個特殊的、能被人理解的類人存在。這就是古人們普遍認定存在天使的理由。入口本身就是窄縫,進來的東西當然總是扁扁的。
天使是人類自己揣想自己聽到了上帝說話時唯一符合邏輯的途徑。尤其是一神論在猶太教時期就因對全能上帝的真實敬畏而意識到了這位上帝只要存在,就不可能用祂自己的「語言」對人類直接說話。這種「語言」的隔閡時絕對的。上帝語言中的任何概念,都在人類的語言裏沒有對應物。尤其是上帝的語言幾乎必為實物。合乎邏輯的考慮是,神並沒有「許願、然後作法、然後獲得結果」的過程,因為全知全能,祂的話語就是行動,就直接產生結果。這是為什麼創世紀一開始就說「神說要有光,便有了光」。這不是「霸氣」,而是一神論神學必然的看見。既然神的話語如此特殊,那麼它對人「說話」最可預料的樣式也就是在人眼前展現活生生的歷史。你活着看到的一切,就是祂的「話」。問題是古人在社會心理上不會覺得這就夠了。在社會情感上還呼喚着神與人的特殊溝通。不客氣的說,這些溝通從現實邏輯上看是人自己腦補出來的。這些「腦補」大量的機制都是來自幻覺、睡夢。但因為熟知一神論的神學,它們很自然是以「天使傳話」作為基本形式。
但是無神論者們別急着開香檳。這些被記錄下來的據稱為天使所傳的話,仍然可以合理的擁有神性。只需要考慮清楚一個問題——何年何月缺少過自稱見到神的狂人?為什麼在那數千年裏浩如煙海、無日無之的千千萬萬狂人妄言之中,偏是這麼幾句留下來了?
因為狂言被寄予信心,有賴於之後的歷史發展。上帝作為歷史的主宰,在千千萬萬的狂言中用歷史給其中一部分做了背書。
客觀的說,聖經這本書的發語者全是無知妄人——因為人沒有不無知而狂妄的。無庸諱言(事實上這也是基督教所堅持的基本信理)——全體人類,沒有一個不是愚蠢、狂妄、貪婪而又軟弱的,同理,歷史上的「先知」們(我是指真正動筆寫聖經文本的人)所傳的話,客觀上也沒有一個不是被形勢所迫、或者被政治利益所誘惑、又或者出於憺亡瘋狂而生的訖語,又或者出於自己的學術見解而生的一己之見。林肯被刺殺時,坐在劇場裏的人們立刻就得到周密的傳訊審問,也一樣得出四十八個不同版本的供詞,誰有臉去責怪幾千年前處於半文盲狀態的古人?現代人絕大多數根本意識不到新聞通稿所營造的「唯一真相」純屬時代幻覺。問題是,你們不要忘記了是誰在手握着歷史,造就了他們不得不那樣說的絕境、擺上了不得不那樣寫的誘惑、印證了那些瘋語夢話讓人們看到應驗而不得不銘記。
打個比方——給一億隻猴子一人一台打字機讓他們隨便打,只要讓一位莎士比亞自由的選擇哪些字句應該保留,這位莎士比亞一個字也不用敲,就能得到《哈姆雷特》。那麼這本《哈姆雷特》,是猴子寫的,還是「莎士比亞」寫的?
再往前推進一步,把原教旨主義的愚蠢直接擊碎給你們看——聖經是真理,字字句句都是真理,這完全沒錯。只是這真理不是打字猴子們在打字時迸發的妄念,而是莎士比亞選了那字句時內心的深意。那些尋章摘句、苦求古卷的所謂「宗教學者」們,若沒有這點基本的神學認知,是活該死於故紙堆——他們以為打字的猴子們作為「作者」必知「原意」,他們只是終究不認識這位全知全能者到底如何行事罷了。不先真正的如其臨在的觀瞻這個存在,就要走入緣木求魚的學術墳墓,皓首窮經而終無一物。這是罰當其罪的。
古卷不是不可求,但你要捫心自問——你是在找猴子的意思,還是在找莎士比亞的意思?
聖經的形在過去,但意只在未來,最接近聖經真意的,其實永遠是謙卑傳承和戮力求真的當下人和未來人。
不管你是信徒也罷,是宗教學者也罷,如果不打算浪費自己的生命,在討論基督教的時候記住,聖經不是因為「先知」有神性而有神性。聖經是神以天地為篩,以歷史為鑷在千萬瘋語中的撿選而成,由此而有神性。「主權在神,從來在神,一直在神,永遠在神」——這對基督教是一切的邏輯前提,原初公理。因神揀選而有先知,而非因先知揭示才有神,後一種認知只是人類未加深思的、第一轉念時的誤以為。只是因為它是最容易達成的第一轉念,所以長期被看成「主流聲音」罷了,實則是真實信仰第一步就要擯棄的岐途。
聖經的的確確是每字每句出自神的手。不但如此,聖經還在一切時代不停的演化。——經由流傳而缺損,經由修補而產生異文,不同的異文發育生長出不同的神學與教派,然後被歷史大浪淘沙,一部分被宣佈為篡改的偽書,一部分被視為正本,然後正本再次變異,再發育,再淘汰,生成新正本。每次都是完美複製,只差幾個無關緊要的詞。——想到這是什麼了嗎?天演論。
聖經實際上是信仰的染色體,詞句就是它的基因點位,信條是它的性狀,教派是它的肉體。一代代遺傳而不定向變異,被「自然」選擇。獲得特性而發生性狀變遷。既保守而又激進的隨着上帝塑造歷史的手而被塑造。上帝書寫聖經的「筆」從宇宙初開直到如今,沒一瞬停歇。這才是聖經活着的真相,是亞伯拉罕諸教這幾千年來的實情。
所謂天使,只是上帝任由幼年期的人類拾起的思想拐杖而已。
愛是永不止息。先知講道之能終必歸於無有;說方言之能終必停止;知識也終必歸於無有。我們現在所知道的有限,先知所講的也有限,等那完全的來到,這有限的必歸於無有了。我作孩子的時候,話語像孩子,心思像孩子,意念像孩子,既成了人,就把孩子的事丟棄了。我們如今仿佛對着鏡子觀看,模糊不清(原文是如同猜謎),到那時就要面對面了。我如今所知道的有限,到那時就全知道,如同主知道我一樣。
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愛這三樣,其中最大的是愛。
(哥林多前書 13:8-13 和合本)
well,這個解釋,哪裏「不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