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制賭#
最近有包鋼的事,據說是「投資失敗」,借這個問題,來講一下戒賭問題。
家長們對賭博問題的糾結之處在於,ta們常常暗地裡抱著「不能放棄投機暴富的一切可能」的不甘,不是去教育子女必須堅守「不勞不獲」原則,而是去以「不要冒自己不能承受的風險」和「不要做和自己能力不能匹配的事情」這樣的教誨來抑制賭博的可能。
在他們心裡,其實生怕子女變成「老黃牛」,「一輩子賺死工資」,在潛意識裡暗暗相信「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認同「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所以才會用這種看似「即可恰當保護積極性,而不至於過度放鬆警惕」的告誡來規範子女——以及自己——的投機行為。
但這恰恰是為賭癮埋下了禍根。
因為「不要冒自己不能承受的風險」和「不要做與自己能力不匹配的事情」沒有提供判斷「不能承受」和「與能力不匹配」的方法論,而是訴諸當事人自己的良好判斷。
魔鬼在這裡冷笑。
「不能承受的風險」?不能承受的標準是什麼?
小A認為自己能承受一百萬的風險。
然後ta「奮力一搏」,失敗了。
接著ta發現自己大大的高估了自己承受一百萬虧損的能力,被悔恨和恐懼牢牢抓住。
我們先跳過ta所能採取的種種補救和掩蓋措施直接快進到ta終於沒有隱瞞得住,不得不面對事情敗露,父母配偶崩潰,社會關係天崩地裂。
結局A,ta自殺了,全劇終。這個我們先不多談。
結局B,父母配偶決定給機會,咬牙賣房賣車賣信用,一起扛了。
小A又羞又愧,無地自容。
但是,小A會發現,原來ta最初那個「能承受一百萬虧損」的判斷,的確是對的。
ta沒有死,ta的確承受住了,不是嗎?這是硬邦邦的事實。
ta並沒有違背「不冒自己承受不住的風險」的訓誡。不但如此,ta還會意識到自己的承受能力比自己想像的強。
或遲或早,新的「我承受得了這個風險」的信心會再次發育出來,開始第二輪「拼搏」。
這個戒賭法更深的失敗之處,在於它甚至不能接受這故事的另一種結局——小A從此對自己承受風險的能力完全的不自信,無論自己覺得自己能承受什麼樣的風險,都因為想起這刻骨銘心的慘敗而自我否定。
現在問題來了——難道這樣一個被精神閹割了的小A就真的能讓父母、配偶,包括ta自己接受嗎?
而「能力不匹配」法呢?放心,ta沒吃過足夠慘烈的教訓,永遠會覺得「誰說我能力不匹配」。這根本阻止不了ta犯下第一次大錯。
問題還是一樣的——難道要ta因為這次大敗,從此永久的認定「不能相信一切能力匹配的判斷」嗎?如果不是,又拿什麼去遏止ta不再次錯誤的認為自己「能力足夠」呢?
用「相信風險可以承擔」來補嗎?
所以,這兩種最流行的抑制投機的策略其實是無效的。這也正是受這樣的教育的人們難以避免、也難以戒除毒癮的原因所在。
那要怎麼辦呢?
記住這個原則:
永不期待超出自己時薪的收益。
這在具體執行上有幾個要點:
1)無工作經驗時,不要期待0以上的報酬。
2)實際收益反覆穩定超出你原有的時薪期待時,你才可以調高自己的時薪期待,按照新的時薪水準執行前兩條。相應地,實際收益反覆穩定低於你原有的時薪期待時,你需要根據實際情況調低你的時薪期待。
3)超出估計的部分視為需要「消毒」的意外刺激,執行「消毒」操作——匿名捐出至少十分之一給完全無利害關係的人。
4)任何與付出勞動量無關的長期資本性收入,都要視為不可用於個人消費的「社會信託資產」來處理。也就是這些錢是不可以拿來吃喝穿用的,而只能視為為某種公共事業臨時保管。
這四條執行法則合起來,才是對上面這條法則的完整實踐。
要堅決的、機械的,在一切收益上執行。要把這立為個人信條,並且要作為家族原則傳承下去。
這會從根本上根除你自己以及你的家族因為任何投機行為而毀滅的可能性。
因為它根除了「投機」本身。
它其實就是「不勞不獲」四個字。
不勞不獲的原則為什麼這麼重要?
因為它的尺度有大得多的客觀性——衡量「合理期望」的時侯,它不是使用「自我估量」,而是使用客觀得多的歷史數據。
儘管它通過不斷取樣修正而賦予了自己靈活的空間,也通過承認「意外收入」容納了「超額賜予」,但是它提供的參考仍然是客觀的,來自不可更改的、易於確認的基本事實。
不可更改、易於確認的基本事實,是具有神性的事物,它事實上就是一種神的低語。
你必須將不可更改、易於確認的事實作為高於一切的確定性之錨來使用,用同樣由不得自己篡改的邏輯完備的數學方法將自己的一切估計與這沉錨剛性的綁定起來,以從根上避免自己內生的傲慢與貪婪與外界的波瀾合謀將自己擄走。
「不可更改」,則根源於歷史的無可更改性。
「易於確認」,是「唯物原則」的最保守也是最基要的實踐。
而這個一經確定就不再存在模糊空間的嚴謹的數學算法,則是聯結自我與唯物歷史的理性工具,它的另一個名字,就是科學。
信從這樣的三位一體可以給予自己安全與發展的最大平衡,這是一種主義。
這答案的本質上,其實就是科學 歷史 唯物 主義。
而它在另一語境中,也就是人對對神的話語的服從。
實踐上方法一致,
效果上預期相等,
精神本質上一體兩面。
無論你是何種信仰,答案都是一樣。
同一實踐,不同表述。
那麼,這意味著將自己的一切交給某種數學算法來判斷嗎?意味著將人的自由交給一個公式來管轄嗎?
自由呢?自由在何處安放?
你的自由並沒有被真正的剝奪。它還棲息在最重要的兩處——
第一,技術性的,它存在於算法的參數決定上。
算法好像一台相機,什麼樣的參數會出什麼樣的結果,完全不由你來干預,而是由光學原理、機械傳動、信號迴路這些硬體與自然規律合作確定的,但這顯然並不意味著你沒有決定最終成像的自由——你可以決定將相機在什麼時候以什麼姿態對準什麼,決定用什麼樣的感光度、什麼樣的焦距、什麼樣的光圈,什麼樣的快門。這之中有多麼寬廣的自由,全世界所有的照片的總和可以給你一個參考。
第二,在更高的層面,你可以選擇和設計算法。
是的,在你明白了這個原則之後,你可以自由的選擇將歷史事實轉譯為合理預期的具體算法。只是要注意以下幾點:
1)這方法必須在數學上是嚴謹的,結果本身不受人的主觀判斷干擾。算法里輸入的每一項數值,其提取的機制都必須是顯而易見、難以被情緒左右的——例如工資單上明晃晃的數字、考卷上的積分、倉庫磅秤上的讀數、流水線上的視覺傳感器上的計數。
2)這方法必須是足夠簡單的。
你要警惕自己故意設計出你之外沒有任何人能理解的複雜算法——無論它是因為理解成本超出了一切ta人的關切意願,還是它在難度上超出了一切ta人的智力水平,達到的效果都是一樣的——通過故意引入複雜性,你實際上拒絕了任何其他人能給你有效檢驗的可能性。
如果你的算法足夠簡單,那麼知道你的基本事實而對你足夠關心的人就能輕鬆的給你足夠有效的第二觀點。你不必顧慮ta人同時知道了你的「基本事實」和你的算法,會實際獲得對你過於強大的影響力,因為你可以通過「我有一個朋友」法,和「hypothetically」來剝離隱私性,也可以通過向陌生人請求代為驗算來避免利害關係的干擾。
這種無利害關係的、基於純邏輯運算的第二、第三觀點對你有極大的抑制罪性本能的實踐意義。而正是因為如此,一些「聰明」的蠢人才會巧妙的利用自己的「學術能力」去把自己的算法堆積到無法檢驗,以便用自己的意志綁架結果。
這甚至還不如赤裸裸的狂妄和貪婪,這只是怯懦化而後猥瑣化了的狂妄和貪婪。
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為之辭。
第二,越是簡單,越是不易自欺。一旦你無限的允許自己調整參數和重新建模,你在事實上就已經背棄了用歷史來主導自己的預期這一基本的原則。
姿勢做得再像的假藥,也一樣是假藥。
治不了病,甜有什麼意義?
這個「收入預期」並不僅僅是一個數字,而是有一系列連帶的實踐。
1)不計劃超預期部分的收入的用途。
這筆錢不存在。
2)不計較超預期部分收入的落空。
這筆錢本來就不存在。
3)不為保證這筆收入承擔風險。
這筆錢本里就不存在。
實際上,人們之所以承擔過大的風險根本原因,正是因為在假設自己可以在這一次嘗試中獲得遠超過歷史數據所顯示的預期收入。人們在用自己沒有獲得過的想像收入,抵償自己承受的現實風險,支付由此而來的一切保險措施的成本。
從一開始,就埋下了失控的禍根。
記住,這筆錢不存在。
始終按照「這筆錢不存在」來規劃、決策和管理自己的情緒,是避免被這種wishful thinking捲入地獄的定錨所在。
終你一生,會有無數的聲音嘲笑你「過於保守」、「不聰明」、「缺少遠見」,向你炫耀ta們所獲得的輝煌成就,告訴你「愛拼才會贏」、「有賭未為輸」。
不要為其所動。
遲早有一天,你——或者你的繼承人——會看到ta們的屍體從上游漂來。
因為ta們總會在最後一次不但輸光所有本金和一切信用,還會陷入巨額債務。
ta們往往不會因這打擊而悔改,而是為翻本鋌而走險,走過世俗所不能容的界限之外,而ta們靠著這黑色的手段榨取出來的本錢,連一個微不足道的氣泡也不會泛起就會再次無聲沉沒。
如果ta們在這裡知道悔改,ta們就知道你當初有多麼正確,而痛悔自己枉誤了多少年——從此之後,ta們也會走你這條路——直到某一代不肖後人又覺得自己「遠比客觀數據顯示的強大」為止。
無論ta們現在有多少你羨慕得要死的明晃晃的真金白銀、怒馬香車、醇酒美人在你面前,那個邏輯的詛咒在造成最後的結局之前是不會停止工作的。
那些「成功」只會進一步的強化ta們對自己「凡冒險必成功」的自信,而在ta們已經明確遭遇挫折時在耳邊低語「這只是過程,只要再投入一點、再借一點、再撐一下就會好,勝利屬於堅持的人」。
最後將ta們細嚼慢咽、吮吸乾淨——連同所有敢於信任ta們的人,一起拖進地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