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樓
發表于: 2025-4-26 09:48
【主角关系好像是男同的预警。当年我们社刊上主角各种性别性向的都有,所以我那年投了一篇男同一篇女同上去,纯均衡令使(?】
江南忆 /初风
一
“你来啦,”他从书页中抬起头,笑盈盈地扶了扶眼镜,“今天是玉麒麟,还是铁观音?”
“铁观音,谢谢。”我轻声说。
这家书店的主人是个风雅人。他很年轻,踏出这扇门也许同街上的大学生也一般无二,但在书卷拥簇间,自是别有一番气度。
机缘巧合我撞见这家书店,恰好找到了些久寻不得的书本——我购了他的书,他请我喝了茶,自那以后,每周我都会来这里小坐片刻。
茶很好,价格必定高昂,可那青年人却只是笑道:“不打紧。先生是有缘人。”
我能有什么缘?普普通通上班族罢了,每月为赚房贷兢兢业业加班加点——房奴狗每周只有这一点脱离庸俗的时间。我仅有这点无处安放的、文史相关的爱好,使我能遇上那从骨子里脱了俗的青年,那人……从指尖到眼镜框都是一派风流气度。
我和他能有什么缘?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也是时候问问了。
那青年执砂壶缓步从里间走出,一路清清泠泠的山水屏风簇着;即使他戴着金丝眼镜穿着阿迪耐克,也丝毫掩不住那一种清秀——仿佛他天生就该是画中人。我犹豫道,“还未请教您的名字?”
他眨了眨眼,水一样湿透了的眸子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实在是灵动极了)。
“我的名字啊,江海潮。”
江海潮。
“这名字怪繁琐的不是?我有个字。”
这人的笑容真正是比水更清澈。
“叫我杭州好啦。”
二
我们在一个微雨的清晨相约去漫步。如今哪个城市不相似,大街小巷大同小异多不过高楼林立,要找些生趣还真有些难度。何况这是北地,微雨已是难求,还望什么小桥流水呢。
我是向来没有什么想象力的,我建议着说,“要么去游乐园吧。”
“先生真有童趣,”杭州忍俊不禁,“我们要去坐旋转木马么?”
我面上有些燥热。
他今日穿得休闲,像是青年学生的样子;可他眼中的笑意促狭极了,又灵动有如荷塘的新雨。我闷声道:“你随意。”
“有什么不可以呢?”杭州挑了挑眉,快步往前走,运动鞋踏在水淋淋的路面上发出啪嗒的脆响。他行了几步,回头朗声笑道:“且走快些,雨停了就不好玩了!”
旋转木马和雨有什么关系?
我有些疑惑地跟上他的脚步。
游乐园并不远,距此不过半条街。雨天里行人寥寥无几,何况这里的设施都有些年头了,近年光顾的人们也愈来愈少,更显空空荡荡。
我对这儿更熟悉些,进园以后就拉着杭州往东面走——那个单层的旋转木马很快便在眼前出现。杭州很自然地把手搭上我的肩,低低地笑了笑。
“先生真是个妙人。”他问,“很熟悉地形啊,来过很多次吗?”
肩上的热度隐约地传来,逗得人心痒。不带这样的,他在逼我回答。
“又要叫人先生,又不讲礼貌,”我不着痕迹地挪开步子,往检票口走去,“你才是妙人吧。”
他笑嘻嘻地应了,随我往前走。
游乐园静极了,工作人员也只是沉默,绵密的雨幕里,好像是两个人的世界。我们登上转台,跨坐在脱漆的木马上,不发一言。
欢快的乐声响起,木马开始转圈,雨帘在四周轻拢成圆,织出一派恍惚气色——我好像知道了,为什么要是雨天。
雨一直下,我背后传来江海潮轻软的叹息声。这是我们所独享的、脱离尘嚣的快乐。
我明白了我们都在寻找的。
三
玉麒麟清透,铁观音厚重。正山小种最甜,茉莉绿茶清新活泼。
杭州像茶的所有。他有着精致而全无雕琢的五官,不笑也带三分甜的桃花眼,说话时有古意,同时顽皮至极。他说他是研究古籍的小孩子,有自己的一套玩法,性格如此,全不会改变的。
他总能看破我。工作日的繁忙与百无聊赖,周末的附庸风雅抑或是放浪形骸,他懂那些诉求,他满足我。他用清新明快的调子唤我“先生”,我有时疲惫有时轻松地念着“杭州”。他说得对,“江海潮”有时候的确繁琐。
他弯着眼角说,“你已经喜欢我。”
我承认。我知道我终有一天要告诉他这回事,而在那之前他就早已看破。
我们亲吻爱抚,致敬灵魂与书。一壶茶凉透,一场雨倾落,我和这个不知来路不知去处的青年人相爱了,像一场没有开头没有结尾的春梦。细碎的灵感拼接成理想爱情,而他方方面面都满足我。江海潮。杭州,杭州。
我不知道他每日在书斋里过得如何,可他知道所谓上班族意味着什么。这不对等,可我没法解决,我只好加倍用力地吻他,吻他秀气的唇与泛红的眼尾,像是品一叶千金难买的春茶。所谓甘之若饴就正如此情此景。
杭州,杭州。
四
书店方圆不过数十平米。
却是我的桃源。
五
杭州与我之间并无联系方式。就像古人,游宦间相逢,投诗相赠,道一句偶得有缘同道人,一起攀个山便罢了。
我不过出差两月。便不见了我的杭州。
原来的书店门檐挂了偌大发光红字:镇江汤包。高汤的诱人香味儿,醋香,人声嘈杂。
没有茶。
没有江海潮。没有书,没有山水画。
只是我心里倒也不见得有多痛罢了。不过是习惯性的酸麻,丢了件白捡来的好货。我本不属于他。
我恨我的麻木,恨这毫无违和感的店面,恨今天为什么没有下雨。我恨得肝肠寸断,喘不过气来。
我走进那家店点了一笼汤包,顺便询问了那圆胖圆胖的老板娘,关于这个店的来头。
“前一段时间租给了谁我咋个晓得,”那女人摇头说,“总之就是个没名的小店啰!”这家镇江汤包是新开的连锁,女人的腔调里无处不透露出骄傲来。
我愤愤地离开。
六
我的生活回归正轨,按部就班,没有什么特别。我想我注定是与浪漫无缘的,什么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我连边都不沾。我甚至想不起挂着雨帘的旋转木马,没有他我的无处安放的浪漫自是荡然无存了。
我还只有三十多岁,却把青年应有的意气给搞丢了,不知怎的。公司只有咖啡机,我没有茶可以品,奶茶又太甜腻,并且都不怎么提神。只有周末我能泡一壶铁观音。茶如其名,醇厚而朴重,带着一种莫名的慈悲,是红茶与绿茶之间的茶品。
我饮茶,卡在房贷与风花雪月里不上不下,这让我分外想念杭州,他给我以沉浸和专一,给我以寄托。他什么也没留给我。
我颠来倒去地想念他,倒不是说有用。我想有一天我如果挣脱这世俗,在一个不可能的角落,江海潮还会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的杭州,杭州。
早晚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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