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巧然·惘惑
吉祥猛地抬起頭來,神情詭異地對着我說道。
我當即被嚇了一大跳,胸口快疾地一擴一收,壓迫感猶為明顯。其實,真正驚嚇到我的,並不是他此時所說之話,而是那極為突然顯現出來的恐怖表情。
你要知道,所謂的驚悚,往往形成於「突然」之中。
見到我一語不發,吉祥當即眉角微蹙,接着淡淡說道:
「今天所做的這一切沒有白費,我們收穫着實不少。首先可以確定大鬼控制小鬼所到達的程度相當之高,從小鬼進入屋內之後的舉動和即時的反應可以看得出來,小鬼並不是在完全喪失自己意識的情況下行動的,否則小鬼的反應應當非常遲鈍和死板,然而事實與之相反,小鬼反應靈敏,簡直可謂是臨危不亂、隨機應變,這一點可以說修正了我們之前所認定的那一觀點,即小鬼不是憑藉自己的意識在行動的觀點。當然,這裏如果再深入思考的話,可以推測大鬼很有可能是下了這樣一個指令,即讓小鬼在執行其主要指令的時候,以自己的實際或潛在能力來對事態的發展進行判斷,從而做出相應的、相對較為合理的反應。」
我聽罷眼神飄了一飄,接着稍稍提高了聲調說道:「有道理,看來大鬼的能力比我們想像中的還要再可怕一些啊。對了,那些圖釘呢?你還沒告訴我它們是怎麼回事呢?我開始的時候還以為是為了對付小鬼而設計的陷阱呢!」
吉祥忽然收起那張正經八百的臉,轉而「嘻嘻」一笑,答道:「記號,是找回小鬼的記號。不過,能不能憑藉這些東西把他(她)找回來,還要看運氣。我剛才在收拾麻醉針的時候已經順便去門口那裏回收小圖釘了,經過點數確認到原先放置好的那十顆減少了一半,如果小鬼回去沒有發現的話,那麼那五顆被選中的小圖釘將會繼續嵌在鞋子的底面,如此一來,我們就有機會憑藉這些記號把小鬼的身份給確定下來了。」
聽到此處,我連連點了點頭,然而並不作聲,只是擺出一副深沉思索的模樣。
這時,吉祥打了個長長的呵欠,然後微微一笑,向我說了聲「晚安」,跟着往客房(楊醫生招待客人所備的房間)裏邊而去……
孤孤單單坐在沙發上的我長吁了一口氣,隨後又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幾步,輕輕打開了楊醫生的家門,然後靜靜地走了出去,隨手又小心翼翼地將門合上。
先去外面吹吹冷風吧,晚點再回來,反正身上帶着楊醫生給的鑰匙,隨時可以歸返。
我來到了冷冷清清的街道上,獨自領略夜風的淒寒。我能感覺得到,夜亦有屬於它的情緒,否則這悄然掠過的氣流,又怎麼會夾雜着一種難以言說的淡淡苦澀呢?
這一秒鐘的我,形單影隻,但絕不至於煢煢孑立。
凝望着那形同虛設的繁華夜都,我心中不由生出一番久違的感喟,只覺得黯然神傷的姿態不應當出現在我的人生當中,即使迫不得已必須出現,那也決不允許他人知曉和介入。
於是悄然獨步前行,只是躑躅之際,驀然憶起,那一年,那灰暗的畫面,我在他的墳塋跟前,默默流下兩行冷淚。
從那以後,我抱着一個小小的希冀,一直往大大的世界走去。
哼,其實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很多時候不是自己可以擅自決定的,而是由很多很多顆別人的心交織在一起來決定的,然而很多人更加願意自己決定這種事情,於是才產生了「我行我素」這個措詞和「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這句許多人眼中的箴言。
假若結果是有人極度喜歡你,有人刻意討厭你,那麼不管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都很有可能已經活出了自我,至少你清楚自己的「獨一無二」,至少你堅持了自己的「道」。
呼呼……
呼呼……
起風了,樹葉隨即簌簌作響,一陣又一陣,聽來宛如某個魂魄無比悽然的抽泣聲。
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
怎麼回事?好清晰的腳步聲啊,從哪裏傳來的呢?這步履如此迅疾,如此匆促,並且愈來愈近,愈來愈近,轉眼之間,已然近得好似就在耳邊一般了……
我猛然抬起頭來,這才發覺眼前赫然出現了兩個古怪的行人!不,不是行人!是「跑」人!他們一追一跑,一逐一逃,形勢看起來真是急如星火啊!
我呆呆站着,紋絲不動,可被追逐的那個人並沒有因為我的存在而擱下腳步,於是我不幸地與他撞在了一塊,隨即雙雙跌坐在地。
我雙手本能地按住地面,借力撐起了自己,在如此狼狽的姿態下,我卻昂首仰視,發現眼前立着個身着緋紅雨衣的怪人……我順着這襲紅如鮮血的雨衣往上看去,發現他(她)的臉上……赫然戴着個陳舊的髑髏面具!這面具的上邊,居然帶有如同血濺一般的痕跡!
正當我打算查看這隻謎一樣的「鬼」其頭頂之處的左眼訊息之時,他(她)卻倏爾側身,雖有稍許遲疑之意,但還是立馬疾速奔離……
此時,我才想起身邊那個同樣跌坐在地的怪人,於是側過臉來看了一眼,突然之間,不能自已地打了個激靈,原來這個傢伙……正是幾天之前我離開第三分局的那個夜裏,在天橋底下看到的那個男人!不會錯的,我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為他身上穿着的這件帶帽黑色長袍,與當時那名男子所着之衣一模一樣!而且,上邊還有一枚閃爍着銀白芒光的錢幣!
這回我可不會輕易放過你了!
既已決意,我當即伸手緊緊拽住黑袍男子的衣襟,跟着直直地盯住他頭頂之上飄浮着的那些奇異文字:
第一行是尹默,第二行是88,第三行是114,第四行是0。
第三行是114……
我愣住了,隨即慢慢鬆開了自己的雙手,眼神變得頗為迷離。
黑袍男子見狀便順勢掙脫了我的糾纏,跟着一臉茫然地望住了我,數秒之後,又連忙站起身來,啟動步子,徑直往前方奔走,漸漸消失在黑夜的迷霧之中。
我呆呆地放任他從我的視野中逃離,然而心中困惑有增無減。
難道我們真的弄錯了嗎?那個疑似大鬼的男子,個子顯然比藍天要矮了一截,雖說吉祥對藍天的懷疑程度愈來愈高,可是我總覺得,那件緋紅的雨衣和那個帶有血濺痕跡的髑髏面具,與真正的大鬼有着不可分割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