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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發】我不原諒——一個90後對中國教育的批評和反思

11樓 七海八千代 2024-4-27 12:37
哼,我為什麼要跟學生,跟這些正在享受生命中最寶貴時光的年輕人引用這樣的話呢。不,我不應該說這句,應該說前面那句「年輕,僅僅是年輕,就是十分奇妙的」。
這才對。年輕的奇妙無與倫比,年輕的美麗舉世無雙,古今中外的文人墨客無不為之動容,不知寫下過多少讚美青春歲月的詩句,亦或是追憶花樣年華的篇章,像美國詩人郎費羅所讚美的「那麼美麗,發光發熱,充滿了彩色與夢幻」,這樣的句子三天三夜都引用不完。年輕代表着一種獨有的氣質,那是令世人驚嘆的活力,它有如冬日的太陽一般溫暖,有如盛夏的微風一樣清爽。只要你年輕,你就足夠幸福了,不知道有多少大叔多少歐巴桑正傷感地看着你朝氣蓬勃的背影羨慕不已呢。年輕擁有着無限的可能性,你生活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為這世界譜寫最悠揚的讚歌。年輕時會擁有最矯健的身體,最充沛的精力,最敏捷的思維。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和獨一無二的創造力會從你大腦中像香檳一般噴射而出,你在身體上和精神上都處於一生的巔峰,這是你一輩子最珍貴的財富。然而它也會像所有美麗的東西一樣短暫,當你三四十歲感覺精力不如從前、五六十歲思維遲緩、七八十歲病痛纏身之時,你會不斷回味自己十幾歲二十歲的時光,回憶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仿佛又看到文科院校女生回頭那般心曠神怡餘音裊裊。
但中國學生老了以後回望過去,簡直就是看到理科院校女生回頭,慘不忍睹的悲愴之情從心底油然而生。飄進你記憶的,是深夜12點趴桌子上做作業睡着的場景,還是書包里那一本本練習冊?哦,都不是,是N多張讓你心絞痛的卷子。
生在中國,或者說生來做中國學生,真是莫大的不幸。別人的青春是餐具,堆滿的美味佳餚吃不了還要兜着走。中國學生的青春則是「杯具」,裝的是苦水,比黃連煮苦瓜還苦。羅素在著名的特拉法爾加廣場演講中說,年輕人懼怕戰爭無可厚非,因為那會使他「被剝奪了生活所能給予的最美好的東西」。而中國教育呢,何止是剝奪掉最美好的東西?任何一個學生厭惡甚至憎恨中國教育,都不足為奇。
我們這些生來做中國學生的人,這些終日與憂愁為伴的人,只得把着痛苦的脈搏默念時間的流淌,憶着苦澀的瞬間哀嘆年華的逝去。王爾德在監獄中發出的這句哀嘆改編到中國學生身上真是太貼切  了。我們的生活就如同「學習的囚徒」,在各種管制中消耗生命不說,還要承受各種「刑罰」帶來的痛楚。
在中國,所謂的「學習」就是一個摧殘精神禁錮靈魂的過程,而老師家長在此過程中也會助一臂之力,使用各式各樣的手段扼殺學生天性。從小學到中學再到大學,你的精神會持續不斷被迫害,直至最後嗝屁。中國教育是痛苦教育,行為被束縛只是表面痛苦,精神被折磨才是深層的痛苦。它最牛B之處在於十幾年後肉體上你貌似是出來了,靈魂卻已死在那裏。到最後,你會成為一個空有軀體沒有靈性、空有頭顱沒有大腦的行屍走肉。
此地無人能夠生還  。中國學生生活景象之慘烈,簡直跟但丁筆下那個XX篇有一拼。倘若您想做一回但丁,走進裏面看個究竟,那麼就讓我來做您的維吉爾,為您勾勒出一幅中國《學生的畫像》。
1.?絕對服從的小學
To be good, according to the vulgar standard of goodness, is obviously quite easy. It merely requires a certain amount of sordid terror, a certain lack of imaginative thought, and a certain low passion for middle-class respectability.
—Oscar Wilde
 
若按一般庸俗的標準來定義「好」,要做個好人其實很簡單。那隻需要一些猥瑣的恐懼,想像力的適度缺失,以及對中產階級體面生活的順從。
—王爾德
12樓 七海八千代 2024-4-30 11:53
接下來,中國學生的悲慘生活將栩栩如生地展現在您面前。
先要說明一下,要想壓制學生的天性,束縛學生的精神,就像要把大象塞進冰箱,理論上是不可能的,畢竟人的天性生來就是多姿多彩斑斕奔放的,很難被捆綁被同一化。然而中國的教育工作者們可謂是煞費苦心,充分利用不同時期學生的特點,精心設計了一套系統方案,一步步對學生進行「改造」,最終成功達到目的,居然把大象塞進了冰箱,真是令人佩服。此處展示的是學生的悲劇生活,更是中國人的智慧。
對新入校門的小學生,當務之急是讓他們服從指揮。就好比馬戲團招來一批猴子,得先把它們馴化得服服帖帖的,然後才能讓它們進行各種表演。咱們老師家長發現,這個時期的孩子雖然看似調皮搗蛋不好管,但卻有兩個致命弱點:一是他們剛剛來到世界上,頭腦簡單甚至沒有頭腦,尚不具備判斷是非的能力,更不會邏輯推理;二是這種尚未進入發育階段體型小的動物跟資產階級一樣,具有「妥協性軟弱性」,對大人有着本能的畏懼,易於服從,說啥是啥。抓住這兩個弱點,老師家長發明了一套三式的改造程序,把他們徹底馴化成「好孩子」。
第一大招
這改造馴化的第一大招是:樹權威。咱中國人最明白了,要想讓別人聽你的,你就得比他高,就得建立起自己的權威地位。有了權威,就有了絕對的統治。
毫無疑問,家長是第一個禁錮孩子的人,要不怎麼說「家長是人生中第一位老師」呢。在家長們看來,自己地位比孩子高似乎是天經地義的,或者說在他們眼裏孩子不是一個獨立的人,只是他們的私有財產。打記事兒時起,爹媽就總這樣忽悠你:「是我把你生下來的,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兒肉,你就是我的,你就得聽我的!」你一想,可不是嘛,沒爹沒媽就沒我,豈有不聽爹媽的理?家長龐大的身軀以及時不時動用武力的強大威懾作用,讓迷不稜登弱不禁風的我們, 聲淚俱下唯命是從,把他們奉為權威。
其實我們稍微想想就能發現其中的荒謬,「你從我身上出來的,你就得聽我的」,沒見到比這更邪門的歪理了。《聖經》裏還說女人是男人身上肋骨變來的呢,難道說女人都要聽男人的嗎?若真如此,世上不知會少多少麻煩。孩子再小,他也是個獨立的人,有權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憑什麼聽你父母的?
但孩子那簡單的腦瓜顯然不會想這些,我們只會一心爭當爹媽眼中的「好孩子」。自此以後,你我便成為爹媽養的寵物,完全依從於他們,跟個穿線木偶一樣任由他們擺佈。
家長是用「我把你生下來的」的生物學現象壓你,老師則是用「老師」這個高尚的名字唬你。和家長一樣,老師也是先靠建立等級制度讓學生感到卑微,然後樹立自己的權威地位。首先他們會靠此名號為自己塑造一個光輝形象,你看平常不管是寫看圖說話作文啊,還是講個小故事啊,都要扯上老師的偉大。每逢升旗或者教師節,更會有紅領巾上台朗誦關於老師多麼高尚的感人詩句(當然是老師事先寫好的)以營造「辛勤的園丁」、「陽光底下最光輝的職業」的形象。接着老師就會藉此形象使出「大棒加胡蘿蔔」戰術,先說一堆大道理,不管通不通反正學生聽不懂,然後看着學生要是照着做了就給塊糖表揚一下,要是不聽話那就是一番血腥場面……比如上課都要求手放好,可為啥呢?不知道,只知道老師站講台上下面同學看着就覺得自己渺小,老師發出「手放好」的命令後看到有誰張牙舞爪立馬拉出來,一個兇狠的目光就能把那孩子嚇得尿失禁,然後她走到一位坐姿最僵硬如同戴上手銬的同學面前摸摸腦袋說:「看×××,多乖!她就是你們學習的榜樣。」 孩子們立刻羨慕+慚愧,紛紛仿效着「手放好」,期待着下次老師表揚獎賞自己,而那位屁滾尿流的兄弟恨不得給自己買副手銬。
老師這樣樹權威至「神聖不可侵犯」,一是能威懾學生而有利於管制,二是能給他們留下深深的心理陰影。自此,大家識趣地認識到跟老師較勁如同雞蛋碰石頭休伊特碰費德勒,絕無好果子吃。於是「聽老師的話」漸漸變成了學生的本能,時間一長,批判思維能力也自然無處生長。後面咱會看到外國老師說中國大學生不會質疑老師,其實此趨勢從小學這兒就開始了。
13樓 七海八千代 2024-4-30 11:53
第二大招
行為上的服從只是表象,精神上的服從才是真正的服從。為了讓學生徹底接受老師的價值觀,他們發明了無比犀利的馴化第二大招:喊口號 。
一上小學你便會發現,大家首先學會的不是科學知識不是公民素質,而是「喊口號」。所謂「口號」,即牽扯到是非觀價值觀的短句,主要以一個果斷的「怎麼怎麼好」的判斷句形式出現,而究其內容,又統統是那種令人聽後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脫離實際的道德情操。記得上小學時,但凡寫個看圖說話,最後必扯上改革開放的春風,不扯就覺得不對勁兒。那時別說「改革開放」了,連「春風」我都不知道啥意思。但寫這句話卻成了一個不受大腦支配的習慣動作。至於為什麼這樣寫,不知道,我只能說語文書上這樣寫,牆上小黑板這樣寫,老師這樣說,而且我看其他小朋友也都這樣寫(雖然大家的錯別字各不相同),那我最好也這樣寫。
這就是「喊口號」的原理:小學生年少無知,除了吃喝拉撒睡玩以外啥都不懂,這正是最容易被植入觀念的時候,而且一旦成功,此觀念就會深深紮根於他那幼小的心靈中,以後想改還不好改了。說白了就是,在小孩兒不知道A、B是什麼的時候,你不斷跟他說A好B不好,他一定會認為A好B不好,而且以後你讓蘇格拉底來給他論證B比A好都不管用了。
對孩子不能單調地說教,光說出來乾巴巴的,唱出來才夠勁兒。你聽小學操場上,經常會縈繞一些肉麻的歌曲,大家放學路上也沒事兒就唱那個。即使說教,也要利用孩兒們的童趣。比如語文書上一旦印有「口號」,必然伴隨着春暖花開野蝶飛舞的景象,還要配上小學生昂首挺胸領巾飛揚充滿希望看着前方的圖片;比如教室牆上走廊中常常貼滿了烈士們的掛像,高高在上供我們仰望;比如老師會分發各種好人好事的四格漫畫讓同學傳閱,都是扶老太太過馬路之類的,通常在最後一格,一名紅領巾飄飄的少先隊員會挺直胸板兒敬個禮,說「這是我應該做的」。
不記得小時候寫過多少次「這是我應該做的」這句話了,只記得我一次都沒說過。而「扶老太太過馬路」也只有在上學遲到時才派得上用場。三年級學生會在作文中寫「社會主義好」。乍一看,嘿,這娃真聰明,博士都弄不懂的「社會主義」,他都弄懂了(其實這邏輯也不對,在中國,博士通常都是最笨的),再問他啥叫社會主義,傻眼了。
現在回想起自己當年寫的那些離奇作文,高唱着的那些荒誕口號,覺得真臉紅,比紅領巾還紅。那些口號對我來說就是幾個大字,空洞毫無意義的大字,然而我卻能給它貼上好或壞的標籤。雖然看上去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此舉卻有着里程碑式的意義。自此,「非好即壞」的兩分法思維春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深入我們的心裏,你我的頭腦開始被簡化成鴛鴦火鍋—分成兩半,一邊是「絕對真理」,一邊是「絕對謬誤」,這對我們思維的侵蝕難以預測,而中國學生的所有問題大概都能在此找到影子。
「樹權威」與「喊口號」相輔相成互利互惠。老師家長樹立起權威,就方便了命令學生喊口號,而且權威本身就代表着「絕對正確」的思維模式;同時,喊口號把學生頭腦改造為好壞鴛鴦鍋,權威的想法自然是在「好」的裏面,於是學生會更加聽從指令,不加質疑地接受老師家長的價值觀。
14樓 七海八千代 2024-4-30 11:53
第三大招
到這兒還差點事兒。老師家長們總是希望孩子要時時刻刻為他們利益着想,於是便發明了第三大招:去除自我意識。等這招完成,您就會為了博他們一笑而拋頭顱灑熱血了。去除自我意識裏面又分三個小招式。
第一小招是家長使的,大家肯定不陌生,叫「爭氣」。「爭氣」絕對是小時候我們最常聽到的倆字,你看大人要是夸誰家孩子,都會跟他爹媽說:「瞧你這孩子多爭氣!沒白養!」而家長聽到這種話也定會心曠神怡。相反,若是別人的孩子強過自己的,則仿佛是人生最大恥辱。於是,在此種「以孩子比別人強為榮,以孩子比別人差為恥」的不知什麼主義榮辱觀的誘導下,家長們爭先恐後地給孩子報「興趣班」,號稱「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實際上是不能讓自己輸在起跑線上。於是,孩子走路還走不利索呢,就被父母拎着整天奔波,比唐駿還忙(唐駿現在倒是不忙了),從數學、英語到鋼琴、芭蕾到象棋、武術,有什麼學什麼,一天下來折騰得翻江倒海暈頭轉向,家長們則心滿意足容光煥發。「拼班兒」之風已然盛行開來。
 
場景一?周末時節,送孩子上課外班的家長往往會聚一堆兒議論孩子,常見句型無非是:「我們家閨女古箏八級了。」「哎喲喲,真棒!」「我兒子華數得了全國二等獎。」「嘖嘖嘖,多給你爭氣啊!」等自己孩子下課出來,就會提溜過來耳提面命:「瞧瞧人家……你也跟人家學學……」
 
這就苦了孩子們,整日累得半死好像就為了讓家長在人前在茶餘飯後有個談資。今兒拼班,明天就該拼分數拼學校了。「考個好大學,給媽長長臉!」此時,你已然被私有化,成了為家長爭氣長臉的工具,你的個人意識也逐漸消解,明白了活着不能為自己,而要為父母的臉面。
第二小招是老師使的,叫「為集體爭光」。家長們是把孩子「私有化」,老師則逆其道而行之,把學生「公有化」,通過灌輸班級一體的價值觀,一樣能將個人意識扼殺在襁褓中。我們進小學開始,老師就總會語重心長地教導我們:「班級是個溫暖的家,每個同學都是其中一分子,都代表着這個班級的形象,你們應當時時刻刻想着班集體,為集體爭光爭彩!」隨即眉頭一皺話鋒一轉:「今天×××同學又因為做操時動作和其他人不一樣給咱們班扣分了,在這裏要對他提出批評……」這時全班同學都會斜眼兒看他,目光中充滿了鄙夷和斥責,而這位同學臉立馬紅了起來,低下頭,悔恨之情像是誤入女廁還撞見了年級最丑的女生。
小學班級間都會有計分評比,比比哪班操做得好啊,哪班值日做得快啊,哪班早讀齊啊等等,升旗時還會給分數最高的班級頒發獎狀。老師們往往將這種獎狀視做最高榮譽,但凡因為哪個同學被扣分兒了,老師必定大動干戈怒不可遏。這就給學生造成了強大的心理壓力,稍不留神就會觸犯眾怒。其他的諸如廣播操比賽、鼓號隊比賽之類的應有盡有,而每碰到這樣的比賽,從老師到校長都仿佛是世界大戰爆發般精神抖擻,全民皆兵讓學生從天亮練到天黑。這種活動鮮有個人才藝展示,就算鼓號隊什麼的也從來都是看整個班齊不齊,不看哪位同學吹得好。如此一來你便會發現自己的全部功能不過是「為集體爭榮譽的一分子」,或者說是集體的一個螺絲釘,除此之外,別無它用。
 
場景二?每次一到廣播操比賽,大家就十分鬱悶。為了這麼一破比賽,天天都要站太陽底下一倆小時聽老師吆喝着你練:「動作要做到位!做整齊!隊形保持好!……×××,就你那兒跟別人不一樣!」煩死了。等所有人動作都整齊劃一得跟荷里活特效做出來的似的,才能放學回家。
 
這一招可謂防患於未然,在小孩子的個性尚未顯露之時就將其連根兒拔掉,避免了後顧之憂,方便以後高強度的管理。而這種價值觀到了極致便是從眾,從眾到了極致便是自我的缺失。小時候全班男生都是板兒寸,就我留一櫻桃小丸子髮型。老師總會說:「你留這樣的頭幹嘛,剪成板兒寸多好。」我就問:「為啥好啊?」她就說:「跟別人一樣多好。」我再問,「為啥好啊?」她立馬一瞪,目光中說:「不為啥,就是好。」倘若我是一個獨立的人,那我便有權選擇和別人不一樣的髮型,否則留我這「頭」真的就沒用了,砍了算了。
 
你首先是人,其次才是公民。
—《論公民不服從的權利》
15樓 七海八千代 2024-4-30 11:54
中國學生的頭其實都沒什麼用。你首先是個獨立的人,其次才是集體的一員。但咱們學生往往非常能發揚風格,可以完全犧牲掉自我,不主動思考,一切行動看別人。要不怎麼能說出「別人都這樣兒,我也就這樣兒了唄」這種話。我看咱其實可以跟Blonde Redhead這專輯封面似的,所有人共用一個大腦。
這還不算完,此價值觀的幼苗自此如雜草般瘋長,由小及大由近及遠,從班級年級逐層往上擴散。在那大字不識一斗的年代,老師就會讓你入少先隊,給你繫上紅領巾,然後指着牆上先輩們的遺像,深情地勸說你「長大了要報答什麼什麼養育之恩」、「不辜負什麼什麼殷切期望」,最後還要讓你做接班人,為偉大的事業奮鬥如此如此。你聽到這話就像那看到岩井俊二電影的半文藝女青年,裝作傷感淚流滿面。
培養接班人本身沒問題,但像這樣培養,不知以後能接什麼班。小學應當是培養公民素質的時節,你天天給他灌輸一堆虛無概念,日後就能指望他有多大出息嗎?到大學,您就能看看當今青年素質十分了得,很多大學生無比節約水資源,上完廁所從不捨得沖,每天宿舍里的茅坑邊都烏煙瘴氣,搞得宿管沒辦法,只能在牆上貼「來也xx去也xx」的字樣昭示天下上完廁所要衝水。這就是社會主義接班人的風尚。小學叫你做什麼什麼接班人,大學教你上廁所沖水,這就是中國教育的擰巴。
下面咱繼續擰巴,以上兩招都不是最給力的,最給力的是老師家長雙劍合璧一同使用的第三小招:「橫向比較」。
前面說家長拿孩子攀比,他們往往覺得自己比不夠爽,還要讓孩子們互相比。小時候最常遇到的事兒就是家長讓我們比身高,誰最高誰家長就最樂呵,那孩子也昂首挺胸仿佛瞬間又長了三寸,而此時輸了的家長會投去羨慕的目光,留下自己的孩子灰頭土臉一邊兒呆着。久而久之,個兒高的孩子也就覺得自己比別人高人一等了。有了「絕對權威」的身份,家長就可以把自己的評判標準移植到孩子身上,讓他們去「橫向比較」,比矮了的會收到「權威嘉獎」,然後更熱愛這個「權威」,比輸了的則又自卑又恐懼。所以你看,這種折磨學生的方式是成體系的一環扣一環的,既有創意又將主觀與客觀結合,是在實踐中得到充分檢驗的真理。
橫向比較在家長這兒屢試不爽,到老師那更是變本加厲花樣百出,全面建設橫向比較主義。誰作業寫得認真啊,向老師問好聲音洪亮啊,黑板擦得乾淨啊,做操胳膊伸得直啊,無所不比。比的方法也是多種多樣,班裏人多,要分層比,從小組到班幹部最後是全班大比拼,一般都是「比比這個小組讀書聲兒誰最大,一二三開始!」然後哥兒幾個豁了命地嚷嚷,不知道的肯定以為裏面這些人腦子有問題,日後肯定是國足的料兒。最後老師對那個最賣命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哥們兒微微一笑,夸道:「你比其他同學都棒!」光夸還達不到效果,當時我的小學教室後面牆上貼着一棵棵樹,上面有每個人的名字,還有小果子—對小孩兒就得用這種純樸的誘惑—誰比其他人好,受到表揚,老師就賞個小果子。然後只見這哥們兒走到講台雙手接過小紅果,捧回到座位上,樂得合不攏嘴。下課後,他便昂首挺胸走到後面,奮力將小果子貼上,其他同學紛紛說「他都比我多三個了……」這果子數似乎衡量了每個人的價值,也是全班同學的日常奮鬥目標。
橫向比較狠就狠在它刺激了你的「自卑心」:誰都想做最好的,都想被誇讚表揚,但把人排成一隊就總有人在你前面,你總會發現自己比別人差,然後因此悶悶不樂垂頭喪氣。一個健全的人,最重要的是縱向比,只要自己進步就好,甭管別人。然而這種橫向比,自己好不算好,比別人好才是真的好。「橫着比」日後一發不可收拾,讓人沉迷於其中,並且只會用這一種方式評判自身價值。以後的各種管制,沒有哪個不是把學生排成一隊比來比去的,從此你遭遇的各種心理折磨甚至疾病,也都從這兒生的根。
至此,小學的任務基本搞定,整個「學習囚徒」生活的前期鋪墊也已完成。老師家長的攻勢非常明確:先通過「樹權威」 確立老師家長的領導地位;再用「喊口號」把你的思維簡化成鴛鴦火鍋,來灌輸他們的思想;最後來個「爭氣」+「集體主義」+「橫向比較」三連擊,根除你的自我意識,讓你心甘情願為他們行事。
前面做了這麼多鋪墊,最主要的目的還是要讓你「好好學習」,那麼接下來,我們的悲慘生活也馬上就要進入主線高潮—學習學習再學習了。不過在高潮之前還需醞釀一下感情,老師不忘再進行一下感召,讓你打心眼兒里願意為「好好學習」四個大字拋頭顱灑熱血。回想一下便會發現,老師們「勸學」手段無外乎兩個:第一是先設立一個好學生做榜樣,通常是大隊長,隨後就在班裏溜達,瞅見誰在看閒書便立刻走到他面前,叉着腰指責道:「都在一個班,咱們大隊長中午一直在做題,你就在這兒看閒書?趕緊寫作業!」這一招的妙處在於側面詆毀學生,使其知恥而後勇。第二則是一把鼻涕一把淚,「感動全班」。每逢班會,班主任必定要寫回憶錄,只見她先是擺出一副滄桑凝重的表情來渲染悲涼的氛圍,然後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隨即開始口述,且必定以「當年我上學的時候……」開頭,而之後的情節也跟柯南一樣千篇一律,基本都是「天天吃饅頭白菜」、「冬天只有一件棉襖」、「教室沒有黑板」、「鉛筆都買不起」,最後必定以「但我們非常刻苦地學習」結尾。這還沒完,到後記該升華主題了,老師會一運氣,咆哮道:「多少革命烈士拋頭顱灑熱血奪下的江山,你們現在這麼好的條件,不愁吃不愁穿,有什麼理由不好好學習!!!」隨後大筆一揮開始留作業。這兩招家長上手也屢試不爽,每逢晚飯時節他們就會進行一番思想教育,不是說「你看×××考了××分,你怎麼才考×分」,就是說「爸爸媽媽那個年代……」後面內容和細節跟老師所講十分相近,不禁令人懷疑他們是一家兒的。到了假期,爹媽往往還會帶孩子遊覽清華北大並在門口留個影,這影留下便釀成了大禍,他們回了家就會舉着照片兒說:「孩子,好好學習,將來給我考這兒!」
於是為了「將來給她考這兒」,你便要玩兒命學習,而悲慘生活肥皂劇的主線劇也就此開始。
在百度問問「現在什麼人活着最累」,一種回答說中學生最累,另一種則說是小學生。這倆答案哪個對真不好說。不過原來小學生還相對輕鬆一些,但等你上了中學就頓時感到壓力很大。可能是為了防止大家不適應吧,如今小學學習在嚴酷程度上毫不遜色於中學,於是就出現了「十歲孩子比家長忙」 的現象。才幾歲的孩子啊,每天就要6點起床,眼睛還沒睜開呢,就披星戴月日夜兼程,櫛風沐雨風餐露宿,背井離鄉只為去上個好一點兒的小學。大家一進教室坐定,便從紛紛巨大個兒的書包中拿出書、筆、眼鏡盒,掏出眼鏡布擦擦鏡片,開始一天的學習。此時,什麼聽寫本生字本作文本練習本聽詞本寫詞本作業本,堆滿了桌子,縱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名其一處也。上課更是可怕,本來活潑可愛的孩子都要跟死人一樣坐在椅子上,但凡有亂動的便會遭到批評,而若是和別人說話則有如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高聲呵斥立即傳來。這老師上課好比美軍轟炸伊拉克,每狂轟濫炸40分鐘間隔10分鐘,氣兒還沒喘勻就又來了。「被轟炸」到11點,餓了,偷偷吃塊餅乾,只見這老師眼睛好似精確制導導彈,準確發現目標,立即將糧食沒收。熬到夕陽斜照,放學,夕陽過後便是黑夜,晚上還有奧數課,這是納粹閃電戰打波蘭,仨小時不帶停的。待到下課,班裏就如同1940年華沙古城,一片廢墟一片死寂。
現在的小學都時興換湯不換藥的「改革」,比如北京,取消了小升初統考,因為那看着感覺像高考,有傷風化。這一改的直接後果就是小學考試品種遠遠超過高中:從古箏N級到劍橋少兒英語,學生都要考。於是一到周末,二戰便全面爆發。這還得分戰區,歐洲戰區裏有東線作文課和西線英語課,東亞戰區以樂器為主,四面楚歌。有的家長嫌不夠,一聲令下開闢太平洋戰區,其內容更是五花八門,勝過美國軍火庫。孩子們則是空降傘兵,跳入教室就是一番惡戰,敵人一波接一波,前有追兵後有堵截。所以一提到周末,小學生們便心驚膽顫,那課外班從早一直排到晚。這些班兒還美名其曰「興趣班」,聽着挺好,順着往下一看,竟赫然寫道「奧數興趣班」,讓人大驚失色。真是見了鬼了,我倒想知道有哪個毛頭小子對奧數感興趣(除了以後想上清華的)。這些興趣班有的是家長的興趣,有的是學校的興趣,但少有孩子的興趣。說孩子比大人忙,其實大人們主要在忙接送孩子,孩子去打仗,他們就當醫療隊的,運送傷員奔赴下一戰場。家長們當獄警可謂盡職盡責,不留一點兒喘息的機會,把孩子的日程表排得無比豐滿,恨不得先報一分身術的班兒,好讓他們能同時上兩節課。
然而這一切對於我們就好似男人對於女人—除了痛苦,還能指望它帶來什麼呢?
原來只有中學才有這樣兒疾風暴雨般的學習,但現在人們覺得不夠爽,摧殘得不夠徹底,便「從娃娃抓起」,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而這帶來的唯一後果,就是我們連本該快樂自由的童年都沒有了,再往前看,只能倒吸一口涼氣,簡直無法想像以後自己將是何等慘狀,那感覺就跟一隻羊被帶到屠宰廠門口一樣,無比悲涼。
但老師會說你不能這樣想,你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長大了報效祖國為社會做貢獻,這才是好學生。為班級爭光的是好學生,聽老師的話的是好學生,樹上果子最多的是好學生,考試分最高的是好學生。在一個人天真得以為人是從蛋裏孵出來,無知得猜想中國足球踢得很好的時候,怎麼能判斷什麼叫好什麼叫壞呢?但我不管,只要是老師、家長說的,一定錯不了,我照着做就好。
若說在小學期間大家學會了什麼,那就是無條件地服從上級指示(這樣說來小學生都深諳當官之道啊)。
要不說老師家長們狡詐呢,小學的這幾年原本應當是孩子探索自我,建立自我意識的時期。所以說在此時把他們追求獨立價值、追求個性的念想掐斷,並往他們腦中灌上老師、家長的價值觀,這招有如釜底抽薪,好比一個人剛會走路,你就把他腿打斷,還讓他坐上自己的輪椅,然後便能推着他走了。老師家長從此也可讓孩子們做按自己標準設定的「好學生」。
而在中國教育制度下,做一個好學生其實很簡單。那隻需要一些猥瑣的恐懼,個性的完全缺失,和對中產階級道德觀的崇尚。
中產階級道德觀?
 
我要為別人活着,不能為自己活着。這就是中產階級道德觀。
—蕭伯納
16樓 七海八千代 2024-4-30 11:54
為別人活着,這就是中國教育給我們精神捆上的第一根鎖鏈。它也是之後所有鎖鏈的來源。
而這條鎖鏈,是在全心全意做好學生的過程中慢慢捆上的,是在每一次寫「改革開放的春風」,每一次上課鈴響手背後坐直,每一次往樹上貼果子和每一次看到考試分比同桌低時的自責中慢慢擰緊的。我們說不出什麼時候開始可以為做奧數題而不去看動畫片兒,什麼時候開始周末選擇去上課而不是踢球,從什麼時候開始提到考試就會心潮澎湃,什麼時候開始把分數看得高於一切。我們說不出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學會了服從別人,卻離那個「本來的我」漸行漸遠……
於是小學便完成了它的使命,為之後更進一步的「改造」打下了基礎。
概括說來,小學這一階段的老師家長就像是拿塊兒黑布蒙上了你的眼睛,說你小孩子懂什麼,聽大人的沒錯,讓你幹啥你就幹啥。然後你就盲從地跟着他們,走過那本應無憂無慮自由快樂的童年。等到有一天把布摘下,你發現你已同自己的天性分道揚鑣。
當然這只是牛刀小試。此時你抬頭望去,發現路的前面好像《指環王》中的魔都,陰雲密佈暗無天日。這條路指向的是有如「青春絞肉機」的下一級學校—中學。
17樓 七海八千代 2024-4-30 11:55
2.?被縛與抗爭的中學
 
We live in the age of the overworked, and the under-educated; the age in which people are so industrious that they become absolutely stupid.
—Oscar Wilde
如今這個年代,人總是疲於奔命,卻未接受好的教育;他們是如此努力,以至於自己最後變得愚蠢無比。
—王爾德
 
中學,這詞兒跟房價、高鐵、奶粉一樣—聽着就讓人瘮得慌。它的臭名早已遠揚,沒進門的學生個個都能知道自個兒將來在裏面會是何等慘狀:書包一天比一天沉,睡覺一天比一天晚,鏡片兒一天比一天厚,整日被如山如海的卷子折磨得衣衫襤褸……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慄。不過沒辦法,華山一條路,不走也得走啊。
有了小學「去除自我意識」和「好好學習」做鋪墊,中學便可給你來狠的了,而它也不會辜負其盛名,12到18歲這六年絕對讓你永生難忘,因為你的青春將在此被攪得粉碎。如果說小學的教育還如太極拳一樣管製得挺有技術含量的話,那中學則是美式摔跤,簡單粗暴直截了當,就跟你玩硬的,不把你的靈魂打得七竅流血氣盡人亡誓不罷休。十幾歲的少年都開始有獨立思維和個性了,而這些可都是與中國教育勢不兩立的天敵啊。一旦這些東西蔓延開來,後果將不堪設想,所以必須想方設法趁早將之斬盡殺絕。你不是開始有獨立思維了麼,我還就死磕了,非得用堆積成山的作業壓死你的思維能力。你不是要追求個性了麼,我就跟你過不去,全方位對你施行管制。是的,中學就是要與你的青春和個性對抗。這是一場戰爭,一方是少年的心氣,另一方是中國教育的怪獸。只不過這戰爭猶如螳螂擋車、大衛單挑歌利亞—不對,螳螂單挑歌利亞,勝負早已確定。
中國學生就在教育與人性的對立中度過中學的六年。這六年,是精神被無情地束縛與人性本能地抗爭交織而成的安魂曲,是為每一個被中國教育扼殺的青春奏響的悲歌,它每一個音符都譜寫着個性被壓制的悲哀,每一個小節都充滿人格遭扭曲的無奈。我們何嘗不想在這曲悲歌中發出吶喊,守護自己心靈中的淨土。然而面對着壓迫人的教育,你卻只能看着自己的靈魂慢慢枯萎,看着自己的天性飄落,落入死灰。我們在用那本應是人生最珍貴的財富奏響這沉鬱哀傷的旋律,在用每個人一生最寶貴的時光演繹這場悲劇。我們的青春就如傷花,在這被縛的苦澀中怒放。
誰都不想讓青春這麼悲劇,但沒辦法,你上了中學就好比走進一條單向街 ,無路可退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走,而橫在你面前的就是中國教育著名的兩道「鬼門關」:中考和高考。要想活着出去,你就必須過這兩道坎兒。
於是中學簡單粗暴的打法也由此而生。反正前邊就一條路,你愛咋地咋地,我才不管呢。你說不服,愛服不服,不服也得服。我就霸王硬上弓,蠻不講理地虐待你,有氣麼?有中考高考候着呢,小樣兒。
的確,中高考乃中學一切摧殘之基礎,從效果上看,它是鬼門關,若從外形上看,它是獨木橋—全中國所有學生都得走同一條單向街不說,還要搶着從這兒排隊出去。而到最後,它就相當於把人關到鬥獸場裏,讓大家互相廝殺,只把最後剩下的放出來,反正你不殺別人,別人就殺你,你們看着辦。於是乎各位就要拼個你死我活,直到六年後還有口氣兒的才能出去。所以你看拿到錄取通知書的同學臉上都會浮現出詭異的笑容—那就像是踩着別人的腦袋跑出了鬥獸場,有種說不出來的慶幸和愉悅。這就是中高考的唯一樂趣:在你從鬼門關走出來時,心中揣摩着身後有個跟你一樣大的陽光少年因為你沒能走出來,然後心曠神怡,不禁拍手稱快。
到這份兒上,家長老師們也不用煞費苦心地整什麼「胡蘿蔔加大棒」這樣的花招了,直接大棒即可。「中考」「高考」是他們的緊箍咒,甭管學生怎麼「叛逆」,你只要在他耳邊輕聲叨咕一聲這事兒,他就會像納西瑟斯  看到哈哈鏡一樣立刻崩潰,然後倉皇逃竄至書桌前乖乖寫作業(唯一有技術含量的就是他們常撒的一個謊:「上大學你就解放了。」此乃世間第二大謊言—僅次於婚禮上新郎說的「我願意」。我們將在下一部分揭穿它)。畢竟胳膊擰不過大腿,識時務者為俊傑,要想活出去你只能立志好好學習,奮力拼搏,爭取踩在別人腦袋上出去。因此這六年裏,我們生活中的一切都要圍繞着那神聖的中高考展開。
於是我泱泱大國這麼多學生,整天就跟鬥雞似的同語數外物理化史地政這九科那點兒破知識磨嘰,一磨嘰就是六年。而其他副科就好比「婦科」,一月加起來搗幾天亂,裝飾品而已。近年來我國盛行換湯不換藥的課改,或者說連湯都不換隻換個碗,號稱開設「選修課」,結果一星期就一兩節不說,還完全沒人理,甚至經常直接被主科侵佔。
此時上課已完完全全成了「上刑」,它一方面能讓人痛苦難耐哭天搶地—那種盯着鋪天蓋地的卷子卻手足無措的感覺,那種深夜抱着練習冊趴在桌上睡着的滋味,每個學生都有體會;另一方面更能折磨人的精神束縛人的思想,最後讓你的思考能力喪失殆盡。因此它可謂是一箭雙鵰一石二鳥,而這要歸功於「刑罰」的二重性:首先,這「刑罰」從內容上來說單調至極,有如約翰?凱奇的《4'33"》  。大江南北所有學生,天天就上那幾門破課,全國上下從課表到作業幾乎都不帶變的,你把黑龍江的課表拿到海南照樣能用;其次,其形式又非常豐富、五花八門,樣式之多種類之繁盛令人噴飯。比如政治學矛盾分析法,那幾條原理一背就是兩年,讓人恨不得上天堂去找茅盾。然而學的方式又數不勝數。若只用一本教材老師就太不給力了,上課要講矛盾分析法,回家做矛盾分析法若干題目,明天考試考矛盾分析法,考分低的找老師談話,談矛盾分析法。晚上家長讓你默寫一下矛盾分析法,周末家教來,微微一笑:「這節課我們專門學習矛盾分析法。」我一下茅塞頓開—這果然是「矛盾存在於一切事物中」。
所以說「刑罰」的內容單調和形式繁盛是對立統一關係,相互依存,共處於「學習」之中,在一切條件下均能相互轉化。我們要全面分析一分為二看學習,先看其單調的那面如何迫害學生的精神,再看那繁盛的一面如何禁錮學生的行為(強烈建議上述內容出作明年政治高考題)。
下面咱們就把語文數學英語物理化學生物政治歷史地理這九科的反胃之處列舉清楚,排名分先後。
中國學生最先接觸的就是語文,它也不負重望,淋漓盡致地展現了中國教育之粗糙。中國的語言文字本是蘊涵了五千年的文化,品味起來應如球迷欣賞荷蘭的華麗足球,美不勝收,但它到了中國教育手裏就好像是荷蘭隊讓范馬爾維克接管—美麗全無只剩下簡單粗暴。就像如今的荷蘭只會龜縮防守和少林功夫一樣,我們學語文總共也就干兩件事兒:背+扣套路。從小到大的所有語文課,哪節一開始都是老師站講台上跟那兒絮絮叨叨:「這個字念二聲,有好多同學念三聲,那就錯啦!你們可要記好咯……」我們回家也抱着張卷子,背這字幾聲那字幾聲,一邊背一邊想,鬧半天語文就是幹這個的,怪不得中國那麼多迂腐文人。一個曲折的曲幾聲我背了多少年啊,結果現在還是不知道。反觀背詩文,則氣勢磅礴,數十篇鳥語一起湧來讓你應接不暇,從《詩經》到魯迅,背得你有如坐上了時空穿梭機,到最後那是暈頭轉向。尤其最後臨高考詩詞大串燒,好比奧特曼全明星賽,什麼李白、李煜、李商隱,根本分不清誰是誰,囫圇吞棗亂背一氣,上考場連蒙帶猜就好。背好歹還長了知識,扣套路更離奇,古今中外所有文章到了中國這兒都成了一人寫的,可以用同一個套路分析,一到答題全部是通過××手法表現了××情感,要不就是寓情於景借景抒情,與其說是讀文章不如說是玩填字遊戲。你說那些個文人墨客的思想、手法怎麼可能跟90後非主流小女生似的長得都一樣啊?但不成,你必須得按套路答。這套路扣着扣着,自己的腦袋也被扣住了,腦中只有「內容形式」的人的思想既無形式也無內容  ,到現在我一見古詩眼前浮現的還是借景抒情等四字標答。而最能體現語文之荒謬的就是作文了。文章本用來表達觀點的,百花齊放各抒己見才好,但到中國學生這兒,大家觀點都差不多,作文像是複印的,連例子都不帶變樣兒的。在此我想對司馬遷說:同志,您就是中國學生的雷鋒啊!苦了你一人,幸福千萬家!這老師判一天卷子看司馬遷受宮刑好幾十次,最後看得自己直難受。最不可理喻的就是「範文」,數學題弄標答可以理解,你說這寫文章還整個規範模式是啥意思?都說語言是思維的載體,那這簡直是赤裸裸地要求學生按同一種方式思考。「範文」充分暴露了中國教育的目的,而語文中的「背+套路」也可用在其他各學科中。
把數學排第二有點冤,因為它毫無疑問是全體學生共同的夢魘。據說數學原是「思維的體操」,但到中國則搖身一變成了精神的凌遲,它對心靈的摧殘強度之大冠絕九科之首,帶來痛苦之深令人難以忍受,學生看到了它就像林副主席見到了水加菲貓聽Happy Monday  ,頭暈噁心渾身打顫。高中時數學老師曾說過,書店裏的書各種各樣,尤以教輔書最多,教輔中數學書又是最多。此話不假。這些年來我們做的數學題數以萬計,每一道題都浸滿了瘋狂的痛苦,買的數學練習冊汗牛充棟,每一本都寫滿了悲傷與憤恨。而做完這些練習冊後發現,數學的精髓也是背+扣套路。你拼命做題想達到的效果,就是能閉着眼睛把那些公式倒默如流,能將那些題型解法像刻在大腦上般信手拈來。當年我曾見過牛B同學,牛B到老師還沒寫完題呢她就能把答案說出來。我們看得目瞪口呆,心想這是穿越了還是怎麼着,平行宇宙還是怎麼着。老師卻很欣慰,邊笑邊點頭:「好,太好了……」的確,這位同學已然達到了數學的極致境界,把那套路套到骨子裏了。就為這點功力,大家可是不辭辛苦。不僅數學題在浩瀚作業中佔據了半壁江山,課外班裏數學也占絕大多數,就連那考試題做不出來急得汗流浹背的噩夢—所有中國學生都夢見過此場景,且據很多上了年歲的人說,此夢會伴你一生—也八成是數學考試。說數學是夢魘,實至名歸。
第三說英語。剛才說語文簡單粗暴,英語則更有過之而無不及。其實在中國,你是學英語日語還是火星語基本沒區別,反正都是背。背單詞背語法,背到你成了複讀機語法書,就算掌握了這門外語。至於交流,都扯淡,會做題就得了。說到這兒不得不佩服那幫出英語題的,就那四五種題型,竟能讓人做六年不帶重樣兒的,實屬不易。他們在自己的崗位上真是勤勤懇懇、認真工作發光、發熱,且從不抄襲,值得廣大學生、企鵝和郭××學習。但這些題要是做起來簡直猥瑣至極。閱讀題讀的不是語言的奧秘,是出題人的心理。老師總叮囑,千萬別答自己咋想的,更別答作者咋想的,要答出題人咋想的,儼然把我們當成讀心術大師。幸好我們的思維經多年訓練已有了柯南變聲器的范兒—想變成誰的變成誰的,就是不變成自己的。英語作文更甚,不僅有「範文」,而且其水準之低令人咂舌,你考試時不僅要猜老師的想法,更要猜他的英語水平和欣賞水準。這些老師的水平有如中國足球水平,他們的欣賞水準堪比喜歡中國足球人的水準。把詹姆斯?喬伊斯  叫過來寫篇作文,就憑他那「口若懸河誰都聽不懂在說什麼」  的飄逸風格,怕是要吃鴨蛋了。畢竟喬伊斯是藝術家不是讀心術大師,他是用自己的大腦思考。而我們是用別人的大腦,不思考。
 
18樓 七海八千代 2024-4-30 11:55
場景一?高中分文理科的時候,很多同學紛紛選了理科。問他們為什麼,基本都是這樣回答的:「誰願意選文科啊,天天就跟書呆子似的背背背,活不活了還……」
 
以上三科都提到了「背」,但數死記硬背之最高境界,還看文綜。文綜看似考史地政,實則完全是在學生中挑「好記星」(建議「好記星」可以冠名「文綜高考題」)。作為一介文科生,這些年來我不斷突破着記憶力的極限。但把寶貴的記憶力用在如此無趣的事上,實在是糟蹋了。人文學科本來挺有趣,到了這兒就好比外國電影在中國影院播放—去其精華取其糟粕。拿歷史來說,蕭伯納說,人們從歷史中汲取的最大教訓是人們很少從歷史中汲取教訓,而我從歷史中汲取的唯一教訓是從歷史中沒什麼教訓可汲取的。歷史帶給我的就是一堆毫無意義的數字後面跟着一堆毫無意義的名字,哪年哪年誰誰誰怎麼怎麼樣,背得我恨不得早生2000年生在公元紀年沒出現之前就不會有這麼多麻煩事兒了。背完歷史再背地理,則恨不能生在火星上。哪些國家在30度緯線上,印度洋洋流夏天啥方向……地理是對記憶力的全面挑戰,不僅背文字,還要背圖形:貴州省長什麼樣,波羅的海又長什麼樣……總之是從天文至地理從數字到圖形背了個遍。至於最無趣的另外一科盡在不言中。掐指一算,手指不夠還得用腳趾,高中光文科我就奇蹟般地背了15本書。這15本書可是我背得昏天暗地痛不欲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吐出來再咽下去殺死了全部腦細胞才背下來的。腦細胞死光光也無傷大雅,反正考試不需要,它只是考套路。文科考題往往還出得頗有文采,比如經常說「請你談談自己的看法」,那意思是千萬別談自己看法。這句話用到了反語修辭,多精妙,可以得茅盾文學獎了。答題則看你套路套得準不準,你的思維過程和結果要同出題人保持絕對一致,不能有一點兒跑偏。最怕的就是你不識趣,答自己觀點,縱使龍飛鳳舞血脈噴張,只要不按套路出牌,最後必定詐和。所以說文科生的痛苦超乎想像,要把自己變成複印機,不僅能複印15本書,還要複印套路,複印成功才算「和」了。
19樓 七海八千代 2024-4-30 11:55
場景二?高中分完班,等過一陣兒再問那些選了理科的……
「真不應該選理科,現在我天天寫作業寫到一兩點,物理卷子每次絕對有一半兒不會做,還讓不讓人活了……」
 
那些鄙視文科生的很快就會發現理科生更甚—成了掉進題海的複印機。一旦選了理科,就意味着你要矢志不渝地做題,做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他們的生活不按小時算,按做了多少題算(應該給他們專門發明一種刻度為「題」的表)。走進理科班裏,映入你眼簾的只有兩種人,一種在悶頭做題,另一種則因做不出來題在呆望着天花板。其實理科與文科在本質上並無區別,說它是鍛煉抽象思維,都是騙小孩兒的,實則只是練你抽象記憶力。學理科也是分那兩步,先把無厘頭的公式定理倒背如流,什麼胡克、庫倫、安培、牛頓,怎麼氧化、怎麼還原、怎麼足量、怎麼過量,光合多少個氧、代謝多少個氧……然後在不斷地挑燈夜戰中把題目套路一點點刻在腦子裏,直到有一天你也能在老師題還沒寫完時就把答案說出來才能收工。
綜上所述,咱六年來其實就幹了兩件事,一是背書二是做題。背書就是背那些死知識,做題則是通過題目成千上萬遍的刺激讓你記住那固定套路。因此背書和做題又可歸結為一個字:背。
一旦背,必意味着把別人的傢伙兒弄到自己身體裏。文科自不必多說,某某事件有何意義啊,你要說出編教材那哥們兒的觀點,某文章蘊涵啥情感啊,你得把出題人的路數揉進腦子。理科亦是如此,把那些被無數人嚼了又吐過無數遍的套路塞給你讓你咽下去。最終它的目的,就是讓這種固定思維融入你的血液,在你體內生根發芽。都說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而中國教育只允許一千萬個人眼中有一個哈姆雷特。作為中堅環節,中學的任務就好比是把人摞成一摞扔進複印機,給你們腦袋印上同樣的東西。
無奈現實和期望有差距,人的思維本來就跟畫兒似的,每張都不同,少年的則應當如波洛克的畫兒  似的,狂野奔放色彩斑斕。一邊色彩斑斕,一邊想擦成白紙,於是中學就跟資本主義一樣—存在着不可調和的內部矛盾。既然不可調和,那麼只好PK,看誰打得過誰,於是從根本上來說,中學就是要廢除學生的主動思考能力。這是讓你接受「別人的傢伙兒」的唯一途徑。
老師肯定說冤枉啊我讓同學思考來着。
您這就好比日本漫畫裏說的,「我不是『gay』,我只是碰巧喜歡上一個男人。」
沒錯,您是經常告訴我們「不能光背,你得想」。
但緊接着一句就是「想明白才背得更快嘛」。
我思考是為了服從別人思考的結果,這算屁思考啊!在中國,你長了個使你能夠批判創造而不人雲亦雲的腦袋是莫大的不幸,因為那些都是你「學習」的障礙。而中學,就是要把你的腦袋廢掉,讓你不會思考。等你主動思考能力癱瘓之時,大概也是走上高考考場之日……
於是這六年裏咱們付出的一切都是為這個:那些堆積成山的練習冊,那些裝訂精緻的卷子,那些細心整理的筆記,那些為激勵自己寫的紙條,這些都是你迫害自己思維的證據。這個時代的學生,為學習疲於奔命,卻在摧殘着自己的大腦;我們是如此努力,以至於最後都變得愚蠢無比(這愚蠢可不是我自個兒說的,您可以往後看,鐵證如山:中國學生記憶力第一,想像力倒數第一;越是名牌大學的學生創造力越差……哎喲,慘不忍睹)。
與其說是努力,不如說是「被努力」,這六年中,老師家長學校共同致力於對學生施加高強度的禁錮,並全方位限制他們的個性和思想,這就好比在你屁股後面點把火,不玩兒命往前跑不行啊。而中國學生們,也就此步入了「學習囚徒」生涯的巔峰。
20樓 七海八千代 2024-4-30 11:56
場景三?在中學,光起床就是個非常痛苦的工程:每天鬧鐘響起的那一刻,一種絕望感都會立刻湧入腦殼,隨後你迷迷瞪瞪坐起來,腦袋直發木像灌了碗牛肉湯,眼睛乾澀無比像糊了層蜘蛛網……
 
小學生往往覺得自己最苦,但他們很快就會發現並非如此。小學時你好歹還有個吃早飯時間,到中學則是在睡夢中「轟」的一聲被鬧鈴叫醒,隨即「嗖」地一聲沖向學校。從到校時間這事兒咱就能看出學生是如何被逐層壓迫的。比如北京市教育部門規定學生8點到校即可,到學校那兒便規定7點50分,年級又要求7點40分早讀,最後班裏都變成7點半必須到。這跟GDP似的,國家目標8%,省里10%,市里漲到12%,再往後更嚇人,要大躍進呀這是,於是7點半各班準時響起齊刷刷的讀書聲。當然若英語老師想整個「小測驗」啥的則另當別論。上午照常是5節課高強度轟炸,節節整得你頭暈眼花。好不容易熬到下課鈴響了吧,抬頭一看,老師絲毫沒有收手跡象。中學所謂課間即「剩餘上課時間」,是要用拖堂的方式來追加額外的學習,其中尤以數學老師拖堂次數最多時間最長,我甚至曾見拖過10分鐘直接霸佔下一節課的,好比讓工人一天勞動時間超過24小時,令人嘖嘖稱奇。早上的課尚且能撐住,到第四五節就會饑寒交迫身心俱疲睏意也驟然襲來,此時大家只好盯着手錶熬時間,心中充滿悲愴感,腹中充滿飢餓感。到中午吃完飯午休時間想歇會兒,物理老師又走進來:「今兒咱們做個小練習……」這午休幹嘛都行,就是不能休息,補課測驗等各類學習名目輪番轟炸,其中尤以「找老師談話」最為可怕。
 
跟老師說話時你不用想太多。
— J.D.塞林格
 
「找老師談話」乃各種管制中的極品,長使英雄淚滿襟。但凡有人在嘈雜的教室中喊:「×××,××老師找你談話!」教室立刻萬籟俱寂,時間仿佛凝固,大家紛紛放下作業,看着那位同學低着頭邁着上墳一樣的步子向辦公室走去。談話少則十幾分鐘,多則沒個完,訓斥自不必說,更要命的是在辦公室里1V1的氣氛和老師兇悍攝魂的目光。談話過後,那位同學肯定面如死灰,殭屍般走回教室,一聲不吭埋頭做題。
在困意的縈繞中,下午的課完全成了煎熬,場景跟聽領導作報告似的一倒一大片。你聽也不是睡也不是,只好在困意中不斷掙扎,掙扎間老師會大喝一聲:「×××上黑板做這題!」你的困意頓時就跑到爪哇國去了。當然了,這些課裏面也有副科,但副科就好似很多女同學的腰—理論上有,卻很難找到。音樂老師天天有事(你一音樂老師哪兒那麼多事),體育老師總是生病(身體最虛弱)。大考前夕,主課則如八國聯軍瓜分中國,你要音樂我拿美術,分贓不均自己還互相搶,就差簽個××條約了。
八節課只是前奏,之後的考試才是高潮。如今每天考試已是各中學慣例,他們知道考試這詞難聽,便紛紛以「統練」之類的詞代之,以為穿個馬甲我就不認識它了。傳說北京的「統練」是由那所「國內領先國際一流」的××附中發明的,旨在尊重學生個性發掘學生潛力。倒真是發掘潛力,我都佩服自己能六年天天考沒給考死。考試的威力不在於考的過程,而在於通過天天排隊,它能讓你腎上腺素如尿崩般分泌,並帶來強烈的壓迫感。老師也很會利用這點,考試完不僅要對分兒高的公開表揚,還會公佈個平均分,瞪一瞪成績差的,或是把成績單公之於眾,讓差生顏面掃地。而每天一髮捲子,左鄰右舍三五成群地就開始比誰分兒高,只見那成績好的頓時容光煥發精神抖擻恨不得圍教室跑一圈振臂歡呼,而成績低的則垂頭喪氣無顏面對周圍同窗。統練決定着學生每一天的存在價值,它也就成了我們日常生活的中心,於是圍繞它發生的奇特場景如肥皂劇般一遍遍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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